吴宝三 北方的夏天,是一年中我最喜欢的季节。最美好、最惬意的当是这夏天的日子。 从记事时起,就把野外游泳看做是一群光腚娃娃的盛大节日。天一热,我们一帮儿学龄前的半大孩子,光着膀子赤着脚,穿着各自临时改制的运动服,欢呼雀跃奔向离家6里地的南城子,在大道两旁的草丛或在谁家地头的坟茔地里抓蝈蝈,火蝈蝈、绿豆蝈蝈,好玩极啦,玩儿累了,便赤条条跳进水泡子里嬉戏玩耍。你打我一拳,我踢你一脚,平时互相间有点“仇”的,全都让赤日炎炎融化了。 忽而兴致来了,便用早就备好的铁钎子扎蛤蟆、捉棒棒狗儿,或一头潜在水底,用手捞一种叫“老母猪哼哼”的水生植物,含在嘴里解渴。晌午过了,肚子饿得咕咕叫,这才穿上衣服各回各家。 家长们怕淹着这些不知深浅的孩子,少不了都被揪着耳朵数落一番,或挨一顿责骂。有犟嘴的,硬说没下水,大人用手指甲往腿肚子上一划,划出一条明显的白道道,孩子这才不得不“低头认罪”。 参加工作之后,在小兴安岭一家化工厂,我曾同一位无所不晓的工友天南地北地吹牛。这位自称“黑龙江通”的南方人,凡事都知道,问啥答啥,不管方言土语还是风土人情,竟都难不住他,逼得我最后不得不拿出杀手锏来:“你含过‘老母猪哼哼’吗?”这下他没了电,顿时哑口无言。 上小学二年级时,我曾坐条小木船,渡过呼兰河到对岸的柳条通里捕鸟,拣野鸭子蛋,采摘山野菜;也曾忽发奇想,寻觅“一条大河波浪宽”歌词中的艄公。这条大河——呼兰河,给孩提时的我留下太多太美的印记。 最盼望的莫过于学校放暑假。听说香瓜开园了,便约上几个小伙伴一起开赴河套的瓜园。 进瓜地要讲规矩,不能蹲下来提鞋或系鞋带,怕有摘瓜之嫌,这也如同到果园不能摘帽子一样。我们这帮小猴头哪里在乎这一套,兴致来了,非但无规矩可言,索性去大伯家的瓜园偷瓜。推选两个灵巧的同学,从靠近瓜园的豆地或玉米地里爬进去,其他人在地头放哨,约定好暗号,如果轻声喊“扁担钩,顺草溜”,那就大胆往里偷;如果听不到喊声,那就注意潜伏,不要妄动。如此下来,战果不菲,个个吃得小肚溜圆,这才打道回府。 就是在夏天的日子,我向一个院的大叔、大哥哥学会了做生意。挑上一副土篮子,到瓜园上瓜(批发),将满满两篮子瓜的上面盖上香蒿,然后挑到集市来卖(零售)。 一个暑假下来,虽然挣不了几角钱,但可以天天吃瓜不用去买,更不用去偷了,也不必怕父母知道做过贼而提心吊胆了。 卖瓜之余,时常到我念书的榆林镇小学校玩一圈,看一看教室窗前榆树墙围起的花圃。我最惦记同学们雨天栽种的那些花开了没有?步登高、汲汲草早已盛开,扫帚梅一丛丛一簇簇开得那么热烈……直到大学毕业之后才对上号,扫帚梅有一个很雅的名字——波斯菊,而汲汲草,就是人们通常说的指甲花了。 上中学后的第一个寒假,我盘算着顺着呼兰河滑冰回家,既省路费又浪漫。我哪里知道,呼兰河上尽是皑皑积雪,岂能似校园溜冰场那样光滑?我并没有抱怨自己的无知,反而对积雪的冬日形成了偏见,越发怀念夏天。 不论是端午熏风吹拂的嫩绿的杨柳枝,还是夏至一片接一片飘香的翠绿瓜园,在我看来,这满眼的绿色,当是这世界最亮丽的风景。就是我蛰居的这座城市,“明媚的夏日里,天空多么晴朗,美丽的太阳岛,多么令人神往”。静静的呼兰河流入松花江,松花江水波连波,浪花里飞出欢乐的歌……一个个姑娘小伙,因为夏天的到来而不再包装,美得比任何一个季节都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