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壮国 我从小到大没能混成个大人物。说我是小人物呢,私下里内心深处还有一丁丁不甘。一个啥也不会的主,还敢在精神上这不忿那不认的,嘚瑟啥呀。论做工不会钳铆焊,论务农不会种养殖,论讲课不会文史哲,论持家不乐意装修擦拭清扫,论交人舍不得花钱请酒,这样的我连当一个小人物也不太有资格。一个写写诗歌写写随笔的混混,混成一级作家都是老天瞎了眼、政府有温暖、社会很宽容友善。 鲁迅大师笔下塑造的阿Q是我的镜子。我在长相上比阿Q强一点,没秃顶也没怎么歪瓜裂枣。在心神方面呢,静心想想,跟阿Q有一拼,时不时傲然屹立小视周围,时不时沮丧失落自甘颓废。我如此这般在心灵上撕去包装撕去脸面撕去虚名撕去装模作样,突然淡然坦然自然巍然了。一个不合格的小人物在雪凇霜凇玉树银花的早晨,放眼窗外,抚摸心情,我想写写小人物了。写写跟我在日常生活里一走一过的小人物。 刘洪涛现在是壁挂炉领域开办公司包揽工程让燃气锅炉走进大小单位走进千家万户的小老板了。我认识他的时候他还是一个维修安装壁挂锅炉的技术工人的角色。一晃十来年。凭着他的诚信和吃苦耐劳,拿到什么什么雅壁挂锅炉代理商的资格,大连啦、齐齐哈尔啦、佳木斯啦,几十万元的工程紧着忙乎。 刘洪涛让我在危难时刻有一种认定他乃救命恩人的感动。那是三年前因为天然气管道冻裂,抢修了二十四小时。我家锅炉也跟着停烧了二十四小时。没有防备的经验啊,二十四小时以后一来气,我就让锅炉启动呼呼燃烧了。十几秒,突然嘭地一声巨响,雾气笼罩了我和厨房。烟消云散,看见壁挂锅炉的外壳咧歪了。四处静悄悄。这时节是数九寒天的晚上十点半。 事后刘洪涛给我上课。遇见停水停电停气超过一俩小时的时候,要赶快把锅炉伸到窗外的烟囱口用塑料袋或者小棉垫包住堵住,不让冷空气顺着烟囱口进入锅炉主体。来气来水来电重新启动锅炉,要试探着燃烧,烧十几秒赶快停机,让锅炉系统的供水管输热管预热。防止管道里的冰碴不融化,被蒸汽爆裂。 可是我已经给整个锅炉搞爆裂了。那个夜间刘洪涛忙乎一个多小时,勉强糊弄得锅炉能够燃烧了。我得用水桶接水,泄水管的小涓流让我知道没有常识经验的后果就是浪费钱,水钱。 听说刘洪涛那一夜跑了许多家,都是他亲手给安装的锅炉,都是因为天然气主干道冻裂之后给各家各户壁挂锅炉带来了各式各样闹心糟心的后果。 刘洪涛大高个,面目清秀,让胡路铁路子弟。我跟他认识了哩哩啦啦十多年。十多年里我找他就是给他找麻烦。刘洪涛的耐心诚心让我看见一个普通人的善与真,美德美品。 还有一个名叫孟祥龙的小工人,跟我八竿子拨拉不着。就是锅炉水箱被蒸汽爆裂的那一次,我找汽车修理方面的能手劳模王刚,王刚找胶补汽车水箱的个体户刘广林带一个小工人来,用补汽车水箱的工业胶,在缝隙上抹三层。按理二十四小时才能晾干,我在两个小时之后,给锅炉上水,启动。运行很正常。不漏水了。 孟祥龙三十来岁,他给锅炉水箱抹胶的时候,不声不响。幸亏我当时记下了他的手机号。这为大半年以后,找孟祥龙为我家排忧解难打下了伏笔。 早春严寒里孟祥龙胶补水箱,转眼跨过红花绿叶黄草进入冬月。我家厨房里的小背篓(水暖散热器)一节散热片突然呲水。一个螺丝钉尖头般的小眼,呲出水珠的礼花。孟祥龙来了。工业胶粘补小缝眼。卸下散热片再装上散热片,忙忙乎乎,手到病除。我想请他吃顿饭,他说乘风庄那边还有活儿呢,跑了。没料到两天以后,另一个小缝眼在另一处又发难,水珠礼花再现。我只能再找孟祥龙,厚着脸皮呗。孟祥龙说,庞老师我劝你换一个小背篓吧。我借高上梯,那得麻烦孟老弟路过新潮家具城给我买一个。孟祥龙真是好欺负,给我买了,到家安装。中途他跑一次杂货小店,又买了活结。 孟祥龙走了。暖气热了。我暗自佩服孟祥龙的为人。也暗自祝福小兄弟。这样为人处世,大器憨厚实在,不挑理见怪,不酸酸唧唧,是我学习的榜样。孟祥龙身材细瘦,面孔白净,跟我不认不识的,做事竟然让我有了春风扑面春雨润心的感觉。 开小饭店的樊晓波,就因为我常常去吃他的粗粮馆,饺子自助餐,老家克山他老爹老妈给他带来蛤蟆泥鳅,他会在晚上十点钟敲我家窗户,给我送一些尝尝鲜。还有一个开小饭店的孙德龙,每当我在他的小馆子吃喝之后,想一脚高一脚低地走回家,也就五六百米,孙德龙一定会开上电瓶车送我到家门口。 我的这篇磨磨叨叨家常话,起了一个光鲜的题目,大情操。想一想我有一点点咋呼了。用不着,平常百姓,其实就是小小不言的朴实情感。真热乎,真清亮,真没啥说的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