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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杰 老付是我的发小。五十年前,我们一起在红色草原春雷牧场读的小学和初中。后来我到外地求学、工作,离开了故乡,他则回到家乡,当过翻砂工人,派出所民警,最后官至派出所所长,在家乡也算得上知名人物。令我没想到的是,几年前,他离开工作岗位时,毅然在家乡包了一块地,过起了田园生活。在流火的7月,我回大庆参加初中同学毕业45周年聚会时,老付邀请我和几个老同学,到他的农家院小住了几天,体验了一番已经有些陌生了的田园生活。 到达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晚。本想睡个懒觉,没想到院子里的鸡鸭鹅早早就开始了发声。我后来听老付说,夹杂在鸡鸭鹅的叫声中的,还有我没注意到的野鸡的叫声。这些年附近的野鸡非常多,冬天雪大时,人们很轻易的就能在雪地里抓到野鸡。 我比平时早起了一个多小时,结果还是落在了老付的后面。他已经在院子里巡视好几圈了,伺候他的6头肥猪、一群小鸡、十几只大鹅、还有几只大雁用完了早餐。老付说,如果不把这些宝贝的温饱问题解决了,院子会被吵翻天的。 说起早起的话题,老付告诉我,他每天三四点钟就会起床到地里忙乎的。这话从他晒得黑红的后背上得到了印证。看来田园生活并不只是浪漫和悠闲,还有艰辛的付出。 我早起的想法是拍一组田园风光的照片,便打开手机,围着老付的园子转起来。先是奔猪圈鹅窝鸡舍,然后是果树林,最后走进了菜园子。真没想到,两亩地的菜园里,品种还挺齐全,外围大面积的是玉米,像是一道绿色的围墙,守护着里面的各种作物。我自小在牧场长大,对眼前的一切都很熟悉。我边辨认边拍照:叶子硕大的向日葵,整齐茂密的豆角架,玲珑剔透的西红柿,挂满小黄花的黄瓜秧,还有茄子、辣椒、马铃薯,窝瓜、西葫芦、胡萝卜,甚至还有我已经久违了的菇娘,简直就是一个小百科了。我选好角度,把每一种作物都照了几张,不知不觉就拍多了,直到心满意足了,才走出菜园。回到院子里,我忽然发现了几把锄头,这是我在牧场时最常见的农具,是让我流过很多汗水的农具,当然也是给了我很大锻炼的农具,见到它我真是百感交集。我忍不住扛起一把,又重新返回菜园里,选了几垄辣椒铲了起来。让我感到欣喜的是,几十年没有摸锄头了,铲地的技巧还没有忘记,锄头在我的手里还是得心应手的。很快我就铲了好几段,回望铲过的地,已经变得疏松整洁,心里还有了一种成就感。一位女同学在一旁盛赞我铲地的姿势标准。鸡西回来的老同学钟雷见状,从我手中接过锄头,继续铲起来。刚好老付走进园子,我调侃说,以后闲着没事过来帮他干农活,但必须有偿,要给工钱,比照处级干部的标准。一听提到工钱,老付不太买账,批评我们的劳动是在摆样子,而且专挑没有草的地来铲。唉,社会大环境的影响,老付变得抠门了。 比较传统的农家生活,老付的农家院已经与时俱进,充满了现代气息。农家院附近几年前建起了沙尔图飞机场、高档的温泉、成片的楼房等设施,公共汽车也早已开通,老付居住的房间里有电视,有卫生间,有抽水马桶,有淋浴设施,有煤气罐,两口老式的大铁锅只是偶尔用来做做传统的炖菜。为了朋友玩起来尽兴,老付还购置了一台档次不低的电动麻将桌。 老付的农家院里,更能唤起我对儿时回忆的,是这里的蚊子,还不到一天的时间,我的身上已经被咬起了好多大包,又红又痒的。由于临近湖面,这里的蚊子个头大,非常凶猛,大白天就不停地向人发起攻击,稍不注意就给你一口,甚至隔着衣服都能吸出你的血来。真没想到,离开家乡几十年了,蚊子还没灭绝。想当年,一到了夏天的晚上,密得像空气的蚊子就会从草原深处扑来,把人们居住的干打垒土房围得水泄不通,嗡嗡的嚎叫声彻夜不息,只要一迈出家门,成群的蚊子就会没头没脑地往你身上撞,稍不留神就给你一口,让你难受好几天。气人的是,我发现老付这里的蚊子有点欺生,专门攻击我们外来的,老付一天到晚就穿着一条短裤,大半个身子露在外面,竟安然无恙。我猜想一定是整天和蚊子生活在一起,熟了,蚊子不好意思下口了。 当然也不只是老付的农家院里蚊子发威,就连那很高档的国际艺术温泉里,蚊子也照样猖獗,泡了一回温泉回来,我的好几个同学都被蚊子咬得伤痕累累的,叫苦不迭。 凶猛的蚊子让我体会到,回归田园生活,并不都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那样的悠闲和浪漫。“锄禾日当午”是要付出汗水和体力的。而老付让我佩服的,恰恰是他在田园生活中表现的豁达和快乐。他没有雇人,农家院里所有的活都一个人担了起来,俨然一个地道的农民了。 我到达的第三天凌晨,老付这里下了一场大雨,我被一阵雷声惊醒,起身向窗外望去,见老付已经站在屋檐下了。我知道这几天地有点旱,老付一直在盼雨,这场雨对他太及时了。我想此刻他一定会欣喜若狂了,没想到我走出门时,他站在那里还是有点遗憾:“雨太急了。”我明白他是想要一场润物细无声的雨,那样的雨更有利于庄稼的生长。看来,老付的心思已经都放在他的庄稼上了。 同学的到来使老付非常兴奋,话也非常多。用一句我刚听来的俗语:新媳妇嗑瓜子,小嘴不闲着。早饭刚过,他就从冰柜里拿出一只冷藏的野公鸡和一条七八斤重的江鲤鱼,然后开始给各位老同学派起活来。在阔大的遮阳棚下,老同学们开始各司其职,准备午餐。 老付告诉我,退休后每月的退休金够花了,在市里也有宽敞的楼房,他经营农家院不是为了赚钱,就是图个乐呵。几年来劳动的果实全都和亲戚朋友分享了,他向我描述了去年杀年猪时的情景,几十人欢聚一堂,其乐融融。 这次好几位老同学的到来,为老付带来了快乐。几天里,他变着法地让大家吃好玩好,亲自掌勺为大家炒菜,给大家煮他自己腌制的鹅蛋,每当听到大家夸赞他的鹅蛋时,老付总会流露出一脸的自豪:“我的大鹅是吃湖里的鱼虾长大的,这样的鹅蛋别的地方没有。” 当然,我感觉最让老付愉快的还是在他收获的时候。那天上午,老付说已经两天没捡鹅蛋了,说完就拎着一个红色的布袋进了鹅窝,在一阵大鹅嘎嘎的叫声中,忙乎了一阵子,出来时手中的布袋变得沉甸甸的了。他兴奋地把布袋放在我面前的地上,我看见里面洁白如玉的鹅蛋足有十多枚。老付告诉我,个头大的蛋是鹅蛋,稍小一点的是雁蛋。 那一刻,我看见老付的脸上布满了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