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文山 我的家乡兰棱河湿地是小村父老乡亲们的生活仓库,要什么有什么,天上飞的山鸡、野鸭;水里游的鱼虾、河蚌;柳条通里跑的兔子、野猪;大草甸子上长的各种野菜、菓木,柴草和苫房草等。 由于大自然的恩赐,加之老百姓生活贫困的缘故,六十年代以前,村里几百户人家几乎90%以上住的是土草房,极少数人家能盖起砖草房。所谓土草房就是用黄土打墙,用土坯或踏头伐子块垒墙,用木料打房架子,用秫秸勒箔,用苫房草棚盖儿。记得,那时候老屯人都把苫房看成是件大事,不亚于盖新房,甚至能和娶媳妇相亲相比。所以上山割苫房草,一定要选那种粗细均匀,长短一致,且要有一定韧性的,否则,就会影响苫房的质量和效果,甚至还会漏雨,影响房子的寿命。 每年立秋前半个月是打苫房草的日子,各家各户有的是父子爷们儿齐上阵,有的是找亲属朋友、邻居帮忙组团儿,一帮一伙扛着大扇刀,拎着小镰刀,带上中午饭,提上装水罐儿,进军大草甸子中的苫房草堂,各自选好向阳之地。只见一片片苫房草在数十把大扇刀唰唰唰的响声中,迎风倒下,象秋收时割倒的水稻田一样,如诗如画,排成一趟趟、一行行。那场面、那阵势,壮观极了。 苫房草在山上晾晒好后,拉回家里妥善保存。听有经验的老苫房把头说:此时打的草好用,有韧劲儿,过了立秋草长成了不柔软,没弹性,苫到房上容易漏雨。第二年谷雨过后,种地之前,冻土融化,泥水合了,人也有闲空,是苫房的黄金季节。一家家一户户淘米压面蒸豆包、蒸馒头,备好酒菜儿,请苫房匠动工修房子。据不完全统计,全村先后涌现出十几个苫房匠,也叫苫房把头。这些人中论技术水平,可分为三六九等。大家一致公认的金牌苫房匠是我二舅李风春,他是我亲大娘的二弟。二舅一是手把硬,技术高超,他苫的房子,不仅脊拧的结实,檐子齐唰唰,前后坡平展展,没有横草,美观漂亮,还能多挺年头。二是他的人品好,有求必应,不挑吃喝,吃不吃,喝不喝都照样把活干得让东家心满意足,不象有的苫房匠,活计不咋地,说道还不少。 苫房最要章程,最见功夫的是拧房脊、抱房稍、齐檐子、拍平整。二舅苫房的工具有三样:一把手拿的小拍子,用于拿销时找齐;一把两三米长杆木制的大拍子,都叫拍房木,用来站在脚手架上打房子南北坡大面儿的;另一样是抱稍时用的两根半米长,手指粗细的铁钎子。靠着这几样神器,他在房上房下井井有序的抹房箔,占檐子,拧房脊,抱稍头,象妇女绣花一样精雕细刻,小工子在房下边合泥、递泥,捆草、铡草、递草。村里大多数人家都是二舅苫的房,凡是经他手美化装饰的房子,那真是老于家孩子——一水水,如一件件艺术品,看着漂亮,瞧着舒服。还能挺年头,最多可以十年二十年不漏雨。60年代初,村里有几个年轻后生,拜他为师,他都耐心传教,到谁家干活,都带着这几个徒弟。平时,一早一晚,二舅倒背着手在村里走一走,欣赏自己亲手苫的房,听着房主和乡邻的夸赞,心里像抹了蜜一样舒坦。 出于业余文学创作的需要,我对村里的能工巧匠们格外关注。有时我问二舅:苫房给不给钱呐?他嘿嘿一笑说:什么钱不钱的,一个村住着,沾亲挂拐的,谁家还没个大事小情呢,能帮一把就帮一把,从小你大姥爷就经常教育我们,送人玫瑰,手留余香,有能力助人是福分,多做善事是积德。一席话,道出了李风春的精神境界,难怪乡亲们都亲切地称他为“义务苫房匠”、“草房的美容师”。 二舅在村里的人缘首屈一指。每当十冬腊月杀年猪时,家家都请他去吃猪肉,喝烧酒,感谢他的帮助之情。在他言传身教下,村里的苫房匠们,都争着抢着去热心为大伙服务,而且是保质保量,不讲条件。 如今,随着时代发展,小村的泥草房被砖瓦房、小楼房取代了,苫房匠也完成了他的历史使命。可是,住草房时代,夏秋季节,村里人在大草甸子上打苫房草的热闹场面;谷雨前后,村里家家忙着苫房子的壮观景象,清晰地留在我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