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百成 积肥员,显而易见,就是早些年生产队积肥的。上个世纪70年代,化肥对于农民种地来说还是奢侈品,远远没有今天这样普及。生产队只能依靠积肥员成年累月积攒的农家肥来满足土地对肥料的需求。 “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在农业生产中,肥料是动力,庄稼一旦脱肥,想多打出粮食来,那是不可能的。由此,就产生了在那个特殊年代里,农村生产队不可缺少的一个行业——积肥员。积肥员多是上了年纪或体质较弱的社员。一年四季扁担不离肩,挑土、挑水、挑粪,经常和粪土打交道,干的都是又脏、又腻烦人的活儿。 由于积肥员扁担不离肩,所以,夏季,每个积肥员肩上都要披着一副肩垫,避免肩膀被扁担磨破。肩垫多是用厚一些青绒布做成的,每人至少两副,轮流使用。每年开春,积肥员干的第一个活儿,就是把直径约20—30米的粪堆的底座叉起来,然后在里面拌粪。赶上雨天,积肥员就用牛马粪拌黑土和泥,叉粪堆的边沿。每年生产队的院子中间高高隆起的又大、又圆、修理得十分规整的粪堆,就是这些积肥员日积月累,精心设计的“杰作”。 那时,每个生产队都有两千多亩土地,用肥量大。单单靠生产队牛马羊圈里的粪是不够用的。农户的鸡、鸭、鹅、猪、狗粪以及厕所里的大粪,生产队也要收。并按不同的粪类,按斤数给各农户记工分。这些粪肥的效力最大的要属大粪。但拌大粪的活儿,又臭又脏,谁也不喜欢干这种活儿。特别是夏天掏厕所,先从水坑里挑来水,将大粪稀释,然后用大粪舀子,一下一下的掏到大粪桶里。有时不小心,就会溅在裤子或衣服上。大粪散发的臭味熏得人作呕,即使是大热天,掏粪的,挑粪的都要戴上大口罩,那气味难受极了。 记得我们队里有一位叫王会和的积肥员,有个外号叫二诸葛,他在家排行老二,至于为什么叫他二诸葛,我没有细心追问过屯子里人,只知道屯里人都这么称呼他。他老实厚道,不说假话,虚话。说话的时候,慢声拉语的,脑门上常冒虚汗。二诸葛患有肺气肿,干不了重体力的活儿,三十几岁就当了积肥员,他干活从来不藏奸。夏天,起厕所时,他主动提出挑大粪。那时候,我爸爸是积肥组组长,担心他干不了这个活儿,让他干点儿别的。二诸葛却说:“我干积肥员的活儿,本来就是队里照顾我,我这个活儿干不了,那个活儿也干不了,那怎么能行?我也是个大男人,能靠生产队养活吗?人要知足啊!掏大粪虽然臭点儿、脏点儿,那只是暂时的,比起干大田里的活儿,要清闲多了。” 爸爸一本正经地说:“大粪熏得慌,你患有肺气肿,能承受得了吗?”二诸葛笑着说,:“你不干,他不干,掏大粪的活儿谁来干!”二诸葛是一个没有文化的普普通通农民,说话却在理儿上。他要强,更要面子,宁可苦点儿、累点儿,不让脸上发烧。他挑大粪时,从不戴口罩,因为夏天热,他的病本来喘气费劲儿,戴上口罩更不用说了,他尽量坚持着,忍耐着,从不抱怨。有时累得实在受不了了,就停下来,歇息一会儿,擦擦汗水,然后接着干…… 冬天,生产队用大铁锅熬大粪更是臭气熏天。积肥员把上口直径约有两米宽的头号大锅放在大粪堆上,然后,架起木头火,把各家各户厕所里,冻成冰块的大粪倒在大锅里熬,融化后,用大粪舀子一下一下的、十分均匀的洒在大粪堆上……二诸葛不躲不藏,他主动承担烧火、搅拌的劳动任务。冬天用木头火熬大粪,是什么味道,可想而知的。二诸葛虽然体质差,却敢于担当。现在想起来,那种精神是多么难能可贵啊。 由于二诸葛常常挑大粪、拌大粪,又患有肺病,穿着又不整洁,很多人不愿意靠近他,说他身上有一股大粪的臭味。二诸葛听了并不理会儿,只当做没有听见。无论在哪儿休息儿,二诸葛都离别人远些,自己独自坐在一边,恐怕别人说闲话。一次,屯里一位中年人故意拿他开心,话说得有些过头。二诸葛不温不火,心平气和地说:“没有我们积肥员积攒的肥料,生产队地里能打出粮食吗?地里收成不好,屯子里人吃啥,喝啥……”几句话说得那个中年人哑口无言。二诸葛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在当时出了名。也成为了那个时期我们屯子积肥组里的劳动楷模。遗憾的是,由于体质虚弱,过度劳累,不到五十岁就去世了…… 大致从上个世纪80代开始,化肥品种越来越多,既方便又省事,农民种地不管底肥还是追肥,一律选择化肥。农家肥逐渐被庄稼人冷落了。积肥员也就成为那个特殊时代的特殊产物,渐渐地留在人们的记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