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 我的童年时期,正值计划经济年代,绝大多数生活用品都要凭借“供应票”购买。有些“金贵”的物品,即使手里有钱,也难以买到……或许,正是因为这个原故,童年时期的清苦之中彰显欢乐和幸福的“年”,顺理成章地演绎成了如今的美好回忆。 那时,几乎什么事情都要为年开绿灯、为年服务、为年着想。有了闲钱,要留着过年花;有了什么好吃的,只要能留得住,就要留着过年吃;哪怕是一些硬实的烧火柴,也要留着过年烧……一年之中忙忙碌碌,似乎就是为了过一个快乐而幸福的年! 到了冬月的下半月,就有了一些“年”的氛围,这个季节每时每刻都充满了期待。集市上悄悄出现了并不算丰盈的年货,吆喝声、讲价声不绝于耳。孩子们睡觉都带着微笑。浓浓的年味飘散在家家户户,萦绕在每个人的心头……置办年货,挺简单也挺麻烦。说简单,就那么几样年嚼货儿,买回来就安心了;说麻烦,手头就那么几个闲钱,买啥,买多少,算来算去,钱还是不够花。在我家,除了好吃的年嚼货儿一样买一些,小小子得意的炮仗和小蜡烛必须买,小姑娘喜欢的扎头绳和脸红(胭脂)必须买。至于衣服,大哥和老妹几乎年年都能穿上新衣,剩下我们几个小小子,只能穿由父亲或大哥的衣服改制而成的“新衣”,轮到五弟,衣服都快成百衲衣了。对于穿衣,母亲常说:“笑破不笑补”以及“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每年,母亲都会用从自留地里收回来的甜菜疙瘩熬制一小坛糖稀,用来蘸馒头和黏豆包,特别香甜。我家唯独对联和福字能省几个钱,买两张大红纸就行了,父亲是村医,算是屯里的“文化人”,年年自个写对联,而且,屯邻们也纷纷前来求我父亲写,有时,需要排队呢。由于年货买的少,吃的用的都要按人头分配,按日子算计。双响子和二炮仗要由大人帮助算计着燃放(定出每天放几次,每次放几个),小洋鞭由我们小小子自个说了算(但还是提醒我们要省着放)。我们可舍不得成挂燃放,都是拆下来一个一个地放。 俗话说:“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这话只是说说而已,若想兑现,得杀年猪。不杀猪,只能买回几斤肉,不到过年绝对舍不得动用。就是过年,一大家子人包一顿饺子,也只放拳头大一团肉馅而已。年三十、初一、初三、初五和正月十五这五顿饺子必须包,其它日子想吃饺子那就不容易了。家里要是杀了年猪,情况大不相同。母亲把剩下的杀猪菜冻成一坨一坨的,吃时一热,就可解馋。另外,猪的头蹄下水、骨头,可以间或着吃,那才叫每天都有年味。有一年,我家杀了头“隔年猪‘(养了两年),四百多斤,根本吃不了。父亲用自行车驮到集市上卖了一半。那年过年,全家人都穿上了一件新衣服。进了二月,有两块板肉吃不了,母亲把肉抹上一层大酱,挂在房梁上做了“咸腊肉”,秋天用它炖豆角可好吃呢! 一切准备停当,就等着过年了。 年三十那天早晨,母亲让我们穿上新衣(只是新洗的而已),然后进行简单的“节日培训”:一天一夜之内,绝对不许说脏话和不吉利的字眼,要说“过年好”、“年年有余”、“恭喜发财”之类的吉祥话。否则,轻者挨训,重者挨罚(罚你负责几天往屋里抱柴火,或者到外面喂食禽畜)。另外,母亲还要指使我们往屋门旁或灶房的角落里多抱一些柴火,因为“柴”与“财”有谐音,象征着多多进财。我家的年夜饭,一般都是六个菜、八个菜或十个菜。其一,要看杀没杀年猪。其二,有讲究,六个菜象征“六六大顺”;八个菜象征“发财”;十个菜象征“十全十美”。当然,要是没杀年猪,想做十个菜那是挺愁人的,有时,秋天晒的干菜都搬上了饭桌(虽然,如今的干菜已经上了饭店的菜谱)。鱼是每年必保的一道菜,即使没有大鱼可炖,也要做一盘“干炸小鱼”,因为鱼是“年年有余”的象征;小鸡炖蘑菇是保留菜,小鸡自家养,蘑菇自己采;那年月,花生米也是一道“硬菜”,每年只买二三斤,年夜饭以后,母亲把它锁在箱子里,留着家里来客人再吃(来了客人,炒一盘土豆丝、一盘花生米,能把客人的脸喝得通红,心满意足)。 吃年夜饭时,大人们喝散装白酒,小孩子没啥喝的,想喝,白开水一碗,连水杯都没有。吃完饭,小孩子要给长辈磕头拜年,得上一毛、两毛或五毛“压岁钱”(虽然面额小,却是崭新的纸币)。然后,不许到外面乱跑,呆在屋里守岁。那时,没啥娱乐,仅有的几本小人书都被翻得面目全非,而且内容也已经滚瓜烂熟。为了驱赶困意,大人就绞尽脑汁给我们小孩子讲故事、出谜语,或者跟我们玩扑克、玩嘎拉哈……总之,母亲说,如果三十晚上能坚持一宿不睡觉,一年里都会有精神头。不然,“瞌睡虫”就会常常盯着你、磨着你! 过了年三十,我们就可以到外面疯耍了。我们喜欢晚上出去玩,外面亮着各式各样的纸灯和冰灯,家家院里一片通明。小孩子基本上人手一个小灯笼。我们的灯笼是父亲做的,父亲在罐头瓶的底部缠上一圈蘸了煤油的细麻绳,点着,当麻绳烧落以后,猛地把罐头瓶插入凉水中,“咔”的一声,罐头瓶的底就齐刷刷地掉下去了,成了一个“灯罩”。父亲锯一块圆木板,中间钉个小铁钉(插蜡烛),两边对称穿上铁丝做的灯架,把罐头瓶灯罩往上一放,小灯笼就做成了。有时,母亲会用彩纸剪出一些好看的图形贴在灯罩上,就变成了漂亮的彩灯。每晚,母亲分给我们每人几支磕头了(小蜡烛,太小,磕个头的功夫就没了,由此得名)。我们小心地呵护着,但是,每每还没玩耍够,磕头了就没了,只好悻悻回家…… 嘿,童年的年,总是吃的没吃够,玩的没玩够,舔嘴咂舌的年就飘飘悠悠过去了。接下来,又是一整年的苦苦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