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宏 面对人们羡慕的目光,我得意地忘了冬日的寒冷,天一黑就拎着纸灯笼,巡逻一般遥街走,乐此不疲。 每逢重大节日,人们都挂起象征团圆与美好的红彤彤的灯笼,营造喜庆气氛。自古以来,灯笼不仅是增添喜庆气氛的载体,业已成为中国人寄托情怀和对美好生活的期望与憧憬。移居省城多年,每当看到街道上高悬的大红灯笼,我就不禁想起儿时在农场连队自制纸灯笼的情景,勾起久远而温暖的记忆。 地处东北边陲的北大荒,早年交通闭塞,商品匮乏,想买只灯笼很难,商店、小卖部连块糖都很少见,哪有灯笼卖。咋整?自己动手做呗。大人们懒得伸手,顶多动动嘴,动手操作的都是我们小孩。进了腊月,开始就地取材做冰灯笼,用维得罗(一种V型水桶)装满水放在外面冻,冻好后拎回屋里缓一会儿,再整个倒出来,一个冰灯笼就基本制成。看着简单吧,其实冻的火候很不好掌握,冻小劲了,周围的冰壁太薄容易碎掉,冻大劲了,就冻死心了,变成了冰坨,放不进蜡烛。第一次作冰灯笼,我因为睡过了头,没有在夜里10点前将冻在外面维得罗里的水倒掉,结果差点冻死心,只能勉强放进一支小蜡烛。点上蜡烛后,我想在邻居面前显摆显摆,就连夜和弟弟抬着冰灯笼要去连队街上走一圈,展示一下,毕竟是自己的处女作嘛。哪知快冻死心的冰灯太重,路也太滑,没走几步我们哥俩摔个仰八叉,冰灯哗啦一声碎成了好几半。所以说,那时候要制作一盏大而适中,通心明亮的冰灯笼,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看着明亮的冰灯笼,我想,如果用有颜色的水制作一个冰灯笼该什么样子呢?一定比千篇一律的白色好看多了。上哪去弄染料呢?我盯上了老师讲台上的钢笔水,让我惊喜的是,讲台上不但有瓶蓝钢笔水,还有一瓶红钢笔水,于是我趁老师不注意都揣进书包里,回到家连夜做起了彩色冰灯笼。但老师很快找到家里来了。我的父亲很愤怒,操起烧火棍冲出屋门,他并没有打我,而是将门口雪堆上盛着一蓝一红颜色凉水的两个维得罗,一脚一个都踢倒了,我眼睁睁看着带着冰碴的鲜艳的凉水,顷刻间渗入雪堆里,制作彩色冰灯笼的计划就这样流产了。 其实,与制作冰灯笼相比,我更喜欢制作纸灯笼。冰灯笼看着玲珑剔透很好看,却不易挪动,而且怕热,只能放在屋外。纸灯笼就没有这些缺点,但制作纸灯笼的工序相对复杂些,正因如此,也更充满乐趣和成就感。纸灯笼骨架需细长直溜的将秆(高粱秆顶端的一节)或柳条数根。农场是国营单位,那些年,只能按照上级计划和要求种植三大作物,也就是大豆、玉米和小麦,高粱、谷子等杂粮农场是不种的。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没有材料咋整?没办法,偷呗!农场不种高粱,周边村屯却没少种。冬日里,村屯的场院堆着如山的高粱垛。趁着夜色,我和三五个伙伴腰缠麻绳胯别镰刀,在满是积雪的田野里穿行两公里,潜入离连队最近的村屯场院,一人望风,其余人把码好的高粱秸一捆捆拉出来,再将一根根高粱顶端那一节用镰刀砍下来。正常应该是撅下来,但直接砍比较快,毕竟是偷嘛,从容不得,先草草地拢巴拢巴扛回家再说吧。 将秆来之不易,不能轻易浪费,需要计划着用。将秆和柳条两种材料的制作方法和工序基本相同,只是用将秆做骨架要用竹签固定,用柳条做需用细铁丝固定,要用钳子拧,比较麻烦。那时,纸灯笼大致有两种造型,长方形和菱形。做长方形的直来直去比较简单,而菱形就复杂很多,但也好看一些。先量好尺寸用铅笔刀在将秆直径三分之二处割两个豁口(注意,将秆表面滑且硬,容易割手),再折成150度左右的角固定好,这样折好的将秆一般有4根就够,然后将它们呈对角用将秆链起来,一个南瓜大小的菱形纸灯笼就成形了。糊灯笼必须用牛皮纸,普通白纸和红纸不行,糊的时候还可以,一刷豆油就软塌。别看牛皮纸又厚又笨,刷上豆油晾干后,点燃蜡烛,金黄灿烂,透明无比。底部需单做,便于固定蜡烛和点蜡烛,再将糊好刷上油的纸灯笼,扣在底座上固定好就完事,系上一根绳用木棍挑着,就可以遥街走了,有明亮的灯笼照着,想上哪上哪。当然,走得不能太急,若火苗一歪,整个纸灯笼就变成大火球了。 外面冰天雪地,我在屋里干得热火朝天,废寝忘食。冬日寂寞时光在我灵动的手中羞答答地溜走了。我最辉煌的时候拥有8个纸灯笼。年前,父亲早早把它们并排挂在屋檐下,远远望去,金光灿灿一溜,很是壮观。想着它们个个出自我手,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 记得那年我突发奇想,用红纸画上牛羊狗、鸡鸭鹅,再用剪刀剪下来,贴在纸灯笼上,单调的灯笼顿时焕发奇异光彩。要知道,那可是全连队独一份的彩色灯笼。面对人们羡慕的目光,我得意地忘了冬日的寒冷,天一黑就拎着纸灯笼,巡逻一般遥街走,乐此不疲。可惜没过三天,整个连队夜里都能看到这样的彩色灯笼了,为此,我郁闷了好几天。 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几十年过去了,然而儿时的那段美好时光依然恍如昨日,难以忘怀。 如今,不少店家在门楣上挂起了红灯笼,这种一个机械模子制造出来的塑料灯笼,远没有我少时自制的灯笼富有味道和情趣。这日,恰逢周末,不禁技痒,想推去所有琐事俗务,利用周末休息时间扎一盏纸灯笼,重温一下久违了的儿时情趣,但望着窗外楼下车水马龙的大街,着实犯了难,上哪去弄将秆或者柳条呢?即使有了将秆或柳条,如今已过半百的我还能找回儿时那种乐趣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