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报记者赵宇清

一片土地上的过往，岁月长河里的遗存，它们都是祖先隔着光阴留给后人的财富。如何保护和利用好这些财富？记者带着这一课题专程赴巴彦县蹲点采访。

巴彦早在周秦时期就有少数民族在此游牧，是女真人发祥地之一；这里有15个民族聚居于此，散落着100多处历史文化遗址。对于中国北方历史悠久的小城镇来说，巴彦是一处具有代表性的珍贵样本。

踏查王脖子山遗址群

松花江北岸新石器至先秦时代没有明确的文字记载，但是在巴彦县王脖子山出土的大量石器则证明这里在新石器中期就有人居住。7月，大雨过后，通往王脖子山的路泥泞难行。车子只能停在村口，我们要从村口沿着一片苞米地旁的泥路走上10多分钟才能到达王脖子山的山脚下。一路上，烈日毫无遮拦地灼烤着皮肤，偶有昆虫在我们身旁肆无忌惮地飞来飞去。为记者带路的是巴彦县文物管理所所长韩彦来，老韩已是快退休的年纪，因为生病腿脚不好，可是走起这样的泥路和未经开发的山路却十分“得心应手”，速度一点不慢。老韩说，他经常开着小三轮来这里，有时也会不小心掉进沟里，但这条路他跑了30年，可以说很熟了。

山脚下有一块刻有“王脖子山遗址群”的石碑，走到这里老韩从包里掏出笔和红油，开始给石碑描字。老韩说，每隔一段时间，这字就得重描一次，不然字就看不清了。巴彦县只要是立了石碑的遗址，都是老韩在这样维护着。王脖子山是一处还未开发的地方，树林里没有一条像样的路。王脖子山不高，山顶是一片平地，地被开垦成了农田，种着苞米。若不是苞米地的边上有几座石碑，你根本看不出这里是一处十分重要的历史遗址。

见记者有些失望，老韩说，这里可是一处宝地，以前人们在这里随便溜达一下都有可能会发现绿松石或是翡翠珠子，有的人还在这里挖出过小金人。这里目前已发现文物及标本800余件，石器有石斧、石凿、石核、石镞、石网坠等，陶器有夹沙陶、红衣陶、褐色陶，器物有瓮罐、碗、网坠、纺轮等，骨器有骨锥、骨镞、刻有文字的骨片、骨甲片等，铜器有青铜刀、铜炮、铜卡子，另外还有玉器等。

在踏查遗址的过程中，老韩时不时会从地里寻出几件“宝物”给记者看，其实就是陶片一样的东西，颜色黯淡，并不起眼。老韩介绍说，这是汉魏的陶片，这是清代的瓷片，这是民国的缸片，这些东西虽不值钱，但历史很长。在王脖子山附近有一条少陵河，水清时能看到沉在河底的箭，但不能捞上来，捞上来就都碎了，已经完全风化了。

资料显示，王脖子山遗址群是属于新石器时代一直延续到铁器时代叠压的遗址。据出土的大量遗物推测其年代，距今约4000年至7000年。从打制石器到压制石镞以及稍加修整的石环球类型的石器来看，这些可能是新石器早期原始群体式的生活用具，他们住的是穴居坑，以梯上下。1981年7月第二次文物普查时，松花江地区文物普查工作队对该遗址进行了文物调查，初步确定为石器时代遗址。2013年，这里被核定为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王脖子山遗址群由王脖子山中心遗址、沙场遗址、乔家崴子山头遗址、乔家崴子山下遗址、东山头遗址等5处遗址组成。这个遗址群地处松花江北岸，和松嫩平原接壤，是农业文化和草原相接壤地带，对于研究这一带文化艺术面貌特征，相互交流与影响，有一定的位置。

老韩告诉记者，王脖子山遗址群的突出价值在于：它延续时间长，从新石器时代一直延续到清代早期；它填补了松花江北岸历史的空白，对研究黑龙江东部山地地带的文化起源与西部地带的文化发展，有着不可代替的重要作用。

遗址保护难题待解

让老韩最为忧心的是目前遗址保护面临的一系列难题。据老韩介绍，王脖子山遗址群现在最需要的是做大遗址保护规划，这里需要修护堤坝和围栏，征用农田，退耕还林。最好能将这里规划成一个遗址公园，公园里可以建一座小型博物馆，让那些不得不收于库房之中的珍贵文物得以展出。但是，经费问题一直是难以逾越的鸿沟。

目前巴彦县已发现的不可移动文物遗存点达104处，其中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处，省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2处，市县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18处。这里面包括新石器至汉代遗址、辽金遗址、古城、明清古民居、古墓葬、石刻、近现代重要史迹等，类型丰富齐全，历史延续性强。要保护好这些遗址需要大量的经费和人力，但是目前经费和人力都严重不足。

老韩告诉记者，每年文物保护经费仅有1.5万元，仅用于遗址看护都捉襟见肘。所以，他根据文物分布情况，在各乡镇设置了监管员，监管员由各乡镇文化站站长、派出所所长兼任，仅在有文物重点保护单位的村庄设立了文物看护员。现在巴彦县有未公布文保单位85处，这些遗址急需成立文物保护组织，签订保护协议书，划定文物保护范围和建设控制地带，树立保护标志碑和完善文物档案，但目前人手和经费都十分紧张。

文物被损毁、私藏的现象也十分令人担忧。据老韩讲，松花江乡江北村耕地时曾挖出一只铜鼎，老百姓用它盛饲料喂马，之后又把鼎卖给了回收废品的人，收废品的人认为鼎过大不好处理，将它损毁。老韩知道后，非常痛心，因为鼎乃国之重器，这样的出土文物在北方难得一见、十分珍贵。有的人在基建及生产当中，对暴露出的文物不知道为何物，随意处置破坏；有的人认为文物是自己挖出来的，就属于自己所有；还有的人错把文物当破烂，把工艺品当成珍贵文物……这些都是因为人们对文物的识别缺少认识，对相关法律法规缺少学习造成的。因此，他认为增强全民的文物保护意识，加强对《文物保护法》的宣传普及也是当前非常急迫的事情。

巴彦县的历史遗址不仅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而且十分适合开发文旅结合的项目。比如镇东乡张家油坊屯的水井，1932年抗日将领张甲洲就是在这里宣布“东北人民抗日义勇军”成立的；比如县中心城区内的德政坊，现在是全省仅存的木质结构清代建筑，还有依水而立的王脖子山遗址群和风光秀美的城志沟，即使尚未开发，也会吸引外地游客前去观光游玩。

开发壹台山探索遗址保护新路

在巴彦所有的遗址中，位于壹台山的玉皇庙抗联活动遗址是被开发利用得最充分的。该遗址是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它位于巴彦县东北18.5公里处的两座山峰之上。两峰相距700米形似骆驼状、又称骆驼砬子。

据史料记载，很早以前驼峰之上就有一座木制的玉皇庙，1901年赵春霖到此当了道士，通过化缘用青砖重修此庙。抗战爆发后，赵春霖认识到，共产党才是救苦救难的“菩萨”。于是，他当上了抗联第三路军第十二支队的交通员，以道士的身份作掩护，以化缘为名，收集日军情报并为抗联筹集生活用品。玉皇庙是抗联当时十分隐密的会址，也是抗联重要信息、军需供给的中转站。后来，日军为了抓捕赵春霖，毁了此庙，此处遗址成为日军侵华的见证。东峰之上遗留着玉皇庙的墙基，长10米、宽8米，此处为遗址的特别保护区。山上还保存着赵春霖烈士凿刻的“壹台山”正楷大字。

据考证，壹台山骆驼峰形成于2.3亿年前，最高峰海拔580.6米，由褐色云母花岗岩构成，山峰如刀砍剑劈一般。山中参天古树比比皆是，原始森林物种丰富，树种有：杨树、榆树、核桃树、灌木、野果树等，动物有：野猪、狼、狍子、蛇、松鼠等。

这里独特的自然风光和动人的革命故事也引来了旅游开发者的关注。记者在壹台山山脚下见到了巴彦县丰辉旅游投资管理有限公司的副总经理徐金龙。他告诉记者，这个景区完全是由他们这个民营公司负责开发的，景区于2015年9月开发建设，总规划投入3亿，一期已投资2600万元，2017年6月开始对外营业。景区现有林中花海、小小动物园、千人面、核桃沟等景点，后期还将建设抗联纪念馆、作战指挥部等景点，并引入温泉、养老小镇、抗联屯等项目。他们还将壹台山风景区与黑龙江北方民俗博物馆放在一起，做成了巴彦一日游项目，吸引了不少游客。

走进山中，草木的味道沁人心脾，开发者依着山势开发了许多具有参与性和趣味性的景点。沿着林中花海走到山势陡峭处，你会看到一条长长的七彩滑道，这里据称是东北三省最长的旱地滑道，只需坐着一个滑圈便可从山间沿着这“彩虹”俯冲下来，惊险刺激。玉皇庙遗址位于东峰峰顶，这里可俯瞰县城，遥望松花江。尽管庙已不在，但抗联的精神一直留存在人们心中。记者来的时候并非是休息日，但山中游客络绎不绝，这其中既有刚放假的学生，也有来这里举办团建或党建活动的单位。记者还在这里巧遇了来这里做主题党日活动的省美术馆党支部。省美术馆副馆长吴琼告诉记者，这次一共有20多人参加这个主题党日活动，这其中既有画家也有《章回小说》的编辑。这次来壹台山重走抗联路，大家都感觉收获颇丰。这里的党史志愿者为他们生动地讲述了发生在这里的抗日故事，大家听后很受震动，认为抗联题材是创作中非常值得深入挖掘的宝藏。

在遗址保护经费十分短缺的情况下，引入民营资本对遗址进行开发利用，无疑是开辟了一条新路。老韩说，这种做法的好处是，遗址有了保护的主体，不再是野孩子了；但是，也要注意避免商业开发因为追求经济利益而损坏遗址的行为。

如何让遗址的精髓发扬光大

对于遗址最好的开发利用，就是让它的精髓可以发扬光大。巴彦县委宣传部部长王占龙认为，散落在巴彦的历史遗址不仅是巴彦的财富，也是人类的财富，应该让更多的人了解这些遗址背后的故事，让人们了解千年之前古人在寒地生活的智慧，感受抗日英雄抵御外侮的不屈精神，让历史遗存中的精髓得到发扬和传承。要实现这一目标，最好的方式就是将历史遗址的利用与开发旅游结合在一起。

对于如何将历史遗址保护同开发旅游结合起来，王占龙有着长远的眼光和考量。他告诉记者，目前县里急需修几条公路，但是最为急迫的还是从大顶山工程到巴彦港镇40公里沿江公路，因为这条路是开发旅游的血脉。目前，这条路的修建已经经过了3次论证，正在走设计程序。依托这条沿江公路，巴彦县也在规划着自己的旅游项目。坐落在巴彦县的黑龙江北方民俗博物馆虽为民办，但是从民间收集了藏品4万余件，由于地方所限仅展出藏品1.6万件。这个博物馆设有汉族和满族、朝鲜族、蒙古族、回族、达斡尔族、锡伯族、赫哲族、鄂伦春族、鄂温克族、柯尔克孜族等10个世居黑龙江的少数民族民俗陈列，我们打算依托民俗博物馆的展品建一个民俗村或是非遗小镇。这个民俗村可以游览、看节目、购物、品尝特色民族小吃。地处松花江边的王脖山可以开发成遗址公园主打历史文化牌，在富江岛可以开发像有机牧场这样的项目主打现代观光农业牌，而壹台山玉皇庙、张家油坊屯和黑山抗联三军密营等地则可以打红色旅游牌……旅游景点不能单打独斗，必须设计成观光带，这样才能留住游客，让他们在这里多吃上一餐、多住上一天。

发展旅游可能投入多、回报慢，不会产生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是王占龙认为发展旅游会为县域经济发展带来一系列积极的连锁反应。旅游的六个要素——“吃住行游购娱”就是6个经济增长点，旅游会直接拉动住宿、餐饮、娱乐和百货等业态的发展，与此同时我们的农产品和地方特色产品也会被作为特产推荐给游客，游客会将我们的产品带到更远的地方、更多的地方，这对巴彦来说就是最好的宣传。而在诸多业态走向繁荣的背后，就业、扶贫等问题也会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