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绮青进士匾。
□柳成栋 清末民初,黑龙江、吉林官员的文化素质普遍较高,其中不乏文人学者、诗人。如呼兰知府黄维翰,是著名的史学家,同时也是诗人;绥化知府成多禄不但是东北著名的书法家,同时也是诗人,而宁安知府李绮青则是一位全国著名的词人。李绮青(1859年~1925年),字汉珍,晚年改汉父,别号倦斋老人。广东惠阳县县城(今惠城区桥东)人。小时就读丰湖书院。光绪十六年(1890年)进士。先后任福建安溪、惠安,吉林榆树,河北武邑知县,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九月,李绮青升任绥芬厅(今东宁市三岔口镇)同知。宣统元年(1909年)四月绥芬厅升改为绥芬府,移治宁古塔城(今宁安市)。二年(1910年)三月十八日(4月27日)改为宁安府。李绮青任宁安知府。 李绮青为人洒脱不羁,傲视世俗礼法,性情耿直,对上官从不阿谀逢迎,有一代名士之誉。李绮青擅长骈文,诗词并重,其中尤以词的成就最高。而咏物词为其所长。绮青著有《草间词》《听风听水词》《倦斋诗文集》。三部诗词集现今皆有刊本传世。著名学者钱仲联先生在《近百年词坛点将录》称许李绮青为“小李广花荣”,誉其词“上接翁山”(屈大均),“为岭表词场之射雕手”。近人叶恭绰在《广箧中词》则说“汉父丈为词卅载,功力甚深,清回丽密,可匹草窗、竹屋”(周密、高观国)。诗则取径晚唐,七律特擅胜场。 李绮青为官期间,每到一处,都有诗词记录当地的名胜古迹、风土民情、山川草木。绮青在其出任吉林榆树县知县、宁安府知府期间共创作了21首词作,均收在《听水听风词》中。其中重要的作品怀古的有《庆宫春·夜宿沈阳有怀》《忆旧游·宁安府》(题为笔者据该词小序所加)《摸鱼儿·宾州访五国城》等;写景咏物的词作有《法曲献仙音·松花江春晚》《满庭芳·榆钱》《齐天乐·寒鸦》《高阳台·落花》《踏莎行·梨花》等。李绮青赴东北上任不久,也就是宣统元年(1909年)初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曾经历了嫡室陈夫人、姬人何氏两位亲人不幸相继逝世的悲惨遭遇。其中以《高阳台》同一词牌写的挽词就有三首。因此,在他任榆树县知县、宁安知府期间所写的词作均抹上一层淡淡的愁云,词风凄婉苍凉,幽怨深沉,悲怆清冷,哀感顽艳。 宁安府即宁古塔旧地。这里正是清顺治年间吴汉槎(吴兆骞)因受南闱科举案牵连被流放20多年的地方。后来顾贞观寄给吴汉槎的两首《金缕曲》感动了纳兰性德,于是纳兰借他父亲明珠的力量,在顾贞观等友人的大力营救下使得吴汉槎最终得以入榆关返回故乡。李绮青有感于吴汉槎的遭遇及他对当地文化开发所做的贡献,便在衙署客厅东院、厅事西偏建立一座方亭,并亲自题写了“忆槎亭”的匾额,同时把温庭筠诗句“词客有灵应识我”及李商隐的诗句“人生何处不离群”,刻成对联悬于亭前。另外还撰有“此间丰沛旧都,望佳气郁葱,犹尊夏甸;无限江关情思,听边声萧瑟,如诵秋笳”一副楹联。这里便成为他公馀休憩之地和缅怀先贤、抚今怀古的场所。为此,李绮青写了一首《忆旧游》表述他当时的心境。 记紫驼东去,黄鹤西归,几度沧桑。一卷秋笳集,有天风珮影,吹坠苍茫。十年谪居离思,锦字满奚囊。想春雪弓衣,边山传遍,名重词场。持觞,欲遥酹,恨楚魄难招,碧汉相望。待讯松陵客,问西风何处,更有鲈乡手攀旧时杨柳,憔悴饮冰堂。正一抹斜晖,遥汀雁落江路长。 词的上阕描写了吴汉槎谪戍宁古塔数载的凄楚生活,然而却留下了《秋笳集》这部传遍边塞乃至整个诗坛的不朽诗章。下阕“楚魄难招”典出吴文英的《澡兰香·淮安重午》中:“莫唱江南古调,怨抑难招,楚江沉魄。”汉槎为江苏吴县松陵镇人,故松陵客系指吴汉槎。“饮冰堂”为李绮青官署视事问案的厅堂。这样从中可以看出李绮青是在借楚江招魂、松陵问客表达了自己无意于宦海沉浮,想早早弃官离开塞外之地,像吴汉槎一样回到自己的故乡,享受“鲈鱼之美”的生活。 另一首《摸鱼儿·宾州访五国城》:卷西风、雁飞寥落,沈云疑是无路。黄深塞草宾州道,五国旧阡何处?闲吊古,问一片金源,今又谁家土?斜阳几度。叹南陌冬青,北垣瘴骨,一样化烟雾。销魂事,花石池台在否?凄凉忍话鹦鹉。斡离江水春如染,曾照六宫东渡。君莫苦,便啮雪龙荒、比翼犹双聚。重来访故。更鬓发霜凝,节旄冰坠,谁念老苏武。作者把位于阿城的金源故地与位于依兰境内的五国城联系在了一起,但这并不影响作者的怀古之幽情。 该词格调高古,雄浑苍凉。上阕以哀景开头而写哀情,在西风骤起、北雁南飞,万物萧疏,漫天乌云遮路,塞草变衰的宾州古道上,到哪里去寻觅五国城那徽钦二帝幽禁之处呢?当年的金源,如今又是谁的家土。南面道路上的冬青,北方死于瘴荒之地的尸骨,早已灰飞烟灭。下阕似从回忆东京汴梁宫廷旧事说起。曾经歌舞升平、钟鸣鼎食的生活,以及皇家阆苑中的花石池台、楼阁水榭还在吗?一片凄凉景色已难再与鹦鹉对话。然而当年北狩时毕竟有六宫嫔妃同往,尽管再苦,即便像苏子卿那样“啮雪龙荒”也不要哀怨,因为还能与皇后、嫔妃比翼齐飞,在一起生活。我今天重来吊古访故,已是鬓发凝霜,节旄坠冰,谁还能怀念当年早已衰老的苏武了。 还有一首代表作品为《虞美人·自题〈塞北伤春图画扇〉》:沧波绿遍江南岸,望断衡阳雁。雨中忙煞乱莺啼,愁倚疏阑看尽怨红飞。凄凉已过三寒食,客里流光逼。经年那有梦相寻依旧无情香絮满楼阴。这首词,紧扣画题,词中依然是一派幽怨伤感的伤春情绪。此时江南早已是沧波绿透、暖莺啼遍、残红飞尽的季节,而宦游塞外已经三载的李绮青,感到如今寒食又过,流光逝去,愁波顿生,可去哪里寻梦呢,眼看着无情的飞絮落满楼阴。情景交融,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耐人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