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勇 小时候,我家住在生产队东侧,离生产队不到一百米远。那时经常和小伙伴们到队部的院子里去玩,我们最喜爱的是牛,常常爬在牛圈墙上看牛顶架。 有一天,在草甸上吃一天草的牛群回来了,一共二十几头,牛官骑着马,手握长鞭在牛群后边赶。牛群自然排着队一个个进了圈,只有一头临产的老母牛留在外边。它趴在离牛圈门不远的地方,还不停地叫着。不一会儿,就产下一个黄色的牛犊。母牛站了起来,小牛犊蹬了蹬几下腿没有站起来,还在地上卧着,大母牛围着它转,这时放牛的牛官过来,发现小牛犊软蹄,就找来一把镰刀把软蹄用刀削一削。没想到母牛急眼了,跑到牛官跟前,用角把牛官挑了起来,有一米多高,摔到地上又要去顶。我们眼看着不敢上前,只好大声地喊:牛顶人了!牛顶人了!生产队的保管员听到喊声,拿起一把铁锨把母牛赶开了。这个场面让我深深地领悟了“护犊子”这个词的含义。牛犊长得和母亲一模一样,毛是黄色的,唯独脑门上有一块巴掌大白色的毛,还是个三角形。后来社员们就叫它“白头芯”了。 白头芯长得又高又大,四条腿像四根柱子似的,三岁那年就开始上套了。记得从散牛群里抓它时,费了很大劲。三个小伙子,拿着三根绳子,好不容易把它牵了出来。放到干活的牛群里,它比别的牛高出一拳头多,开始不适应,总是和别的牛顶架,时间长了就熟了,它们成了好伙伴。 姥爷是生产队的老扶犁手,这头牛下地干活必须有人教它,队长就把白头芯交给了姥爷,让姥爷教它干活。拉犁时三头牛姥爷把它放到中间,拉车时让它拉套,依靠老牛慢慢地带它。白头芯很聪明,别的牛最少得半个月能学会,它干了十几天活,就会驾辕了,也能在里手拉犁杖了。里手拉犁翻地对牛来说是个重要岗位,三头牛拉一副犁打垄,里手的牛到地头要按着扶犁手的吆喝领着拐弯重新认垄,垄认不对犁杖就会跑偏,还得重新认。白头芯在里手拉套每次拐弯认垄都很准。另外这头牛体大力壮,比别的牛有劲,干活听话好使唤,它成了姥爷的“心肝”,每次下地干活都舍不得抽它一鞭子。 有一年冬天,生产队改良土壤,社员们都到河套里刨河泥土,一堆堆小山似的河泥土,要从河套里运到地里,需要走几里路的冰道,生产队的马都挂上了铁掌,有四个马车往地里拉河泥土,还是拉不过来。冰上有雪牛车可上去,可别的牛都不敢,就白头芯不怕冰。队长就安排人赶着白头芯牛车往地里拉河泥土。在冰道上,不小心白头芯滑到了,后腿摔坏了,拱了几下也没能站起来,经兽医诊断怀疑它骨折了。社员都为它难过,盼它能早日站起来。 几天过去了,它还是站不起来,队长说别让它遭罪了,杀了给社员们分肉吃吧。生产队有个姓邢的老社员过去杀过牛,队长就安排他结束白头芯的性命。老邢知道这头牛是生产队最棒的,舍不得下手。当他拿起刀,走到牛的跟前时,就看到它两只铜铃大的眼睛不停地在流泪,好像知道要杀它似的。看到这个场景,老邢的心软了,刀从手上掉了下来,自己的眼睛也湿润了,他说什么也不杀了。这时有一位社员说了话:“这头牛是咱们队里最好的牛,它干的活最多,给队里的贡献最大,就是养死它,也不能杀它啊!”社员们都赞同他的意见,最后没有杀它。 没想到的是,一个月以后,它惊奇地站了起来。又没过几天就能走了,大家都为之惊讶。后来它全部好了,和过去一样又开始干活了。 1981年秋,生产队实行了大包干,队里的牛马通过抓阄的方式,一天时间就全都分到了各家各户。那头白头芯都是大家争着要的,也巧被曾经拿着刀要杀它的老邢抓到了。他高兴得不得了,见人便洋洋得意地说想当年没杀它,就知道它将来是我的。 我家分到的地和老邢家的地离不远,人家种地都是几家合伙,你家有一头牛,我家有一匹马,凑合到一起拉犁杖种地。老邢不然,不和别人合伙自己种,一头牛拉一个犁杖,有时地板结牛拉着费劲,他心疼牛,就在牛套旁边绑一根绳子帮着拉。自家的地种完了,还把牛借给别人家用。 现在农村种地全部实行了机械化,耕牛已经退出了历史舞台。可白头芯干起活来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它那种吃苦耐劳、埋头苦干、无私奉献的精神,在我心中已经深深地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