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富

我心中的村路，横着，是历史；站着，是现实。那默默无闻的前世今生和简单平凡的乡土气场，似盘结在心灵上的缕缕乡愁一样，永远让老屯的人或从老屯走出的人，魂牵梦萦，挥之不去。

故乡的村路，是条凝结乡愁的路。她像杂陈五味的生活载体，定格于遥远的记忆深处，这头连着过去的时光，那端系着未来的岁月，满满登登地铺筑着几代庄稼人苦辣酸甜的梦。

故乡是松嫩平原上一个不起眼的小屯子，方圆十里，一马平川，没有山脉，没有河流，没有铁路，没有公路，只有一条土质的村路，从屯子中间东西方向穿过，路南路北分布的两排土坯平房，似卫士日夜护守着脚下的路。而村路的历史，又如同土坯平房一样悠久，擎起老屯与时俱进的厚重脚步。

过去的村路，是一部涝套子雨的履历表。轻碱土质的路身子，一旦遇上连雨天，交通工具寸步难行，庄稼人那颗焦虑的心，早就被日子踹碎在泥泞的路上。马下不了地，车上不了路。每当雨后，猪马牛羊在路上越踹泥越深，路面整个浪呈现“糨糊状”。泥泞不堪，像锁一样箍住了乡亲们的双手，像蒙眼一样遮住了庄稼人的视野，像野风一样折断了远方信息的翅膀。

在那漫长的峥嵘岁月里，我们伟大的袓国各行各业迅猛发展，经济建设日新月异，老屯虽然只是个不起眼儿的小小角落，连中国地图上都找不到名儿，可屯里人渴望外边世界的强烈激情，终究会火山爆发般地迸发出来，即便村路曾一时像“锁将军”一样锁住过人们的手脚，但到头来却还是锁不住年轻人远走高飞的心。他们用心血把一条心路铺向远方，筑就成一条质地结实的金光闪闪的康庄大道，与外边缤纷的世界紧密快速地接上轨。

记得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屯里年轻的庄稼人像鸟一样展翅飞远，从土质的村路上出发，潮水般地涌向大都市，有的上大学，有的经商，有的务工……经过多少年的打拼后，他们都获得一方天地，有的当上公务员，有的当上老板，有的当上技能工匠……虽然当年也有少数人未离开老屯，留守在田园上继续耕田种地，但他们靠党的农村富民政策，勤勤恳恳劳作几年后，也奔向了小康，成为屯里大有作为的一代新型农民。

庄稼人走到哪里，根永远都在故乡；不论你奋斗成大款，还是普通的打工者，谁也不能忘记那条连着自己生命的村路。当年我们屯里有一对小两口，是第一拨儿走出去闯荡的人，在南方的一个城市经营运输，企业发展壮大势头很猛。他们深知“要想富先修路”的道理，自掏腰包给村路铺上长200米、宽4米的混凝土路面。这是老屯有史以来的第一条白色路面，乡亲们亲切叫它“希望路”。

村路铺了，村民方便多了。可村路与相邻的路并未联网，人们雨天只能在村路上转悠，要想走出屯子还是很艰难。记得母亲去世三周年时，我回故乡去给二老墓地立碑，那天正好赶上瓢泼大雨，虽然老屯村路上能跑车，但与村路相连的邻村的路还是土路，所以车进不了老屯坟地，多亏县城一位老同学找辆“212”吉普，绕地头走壕边才算折腾到。虽然这事过去很久，但我偶尔想起故乡土路的往事，心里还是堵得疼痛，成为心中一个无法解开的症结。

民谚说得好：不怕慢，就怕站。其实，只要农村政策对路，发展的步子就迅速。记得到了第二年清明，我又驱车回乡给父母上坟。只一年时间，屯东头通往明海公路的南北土路铺上混凝土路面了，直接与屯里的村路连接到了一起，以后下多大雨也不用担心了。四弟告诉我：“这是政府拨款修建的路，工期快，质量好，管理透明。连通往东屯至明依公路的村道也修上了，村与村之间整个浪地连成了一道线。”村支书见到我后，第一句话就扯到村路的话题上，并大发感慨道：“现在政府办事力度真大。村和村的路、村路与公路说连就连上，一夜间村路变通途啦！”

白驹过隙，时光荏苒。当白驹驮着希望的时光踏进新千年门槛时，故乡村路的网络宏图又传来新的佳讯。老屯的村路，与其他相邻的土路，也全部由政府拨款铺上混凝土路面了，很多年没人走的废路、屯西头去原公社的南北土路也铺上了混凝土路面。老屯周围的东西路、南北路，似蜘蛛网一样纵横交错，四通八达，乡亲们出门办事再也不用愁路了。

天地是圆，故乡是圆心。从那以后，我每年都必须回老屯几趟，除办事探亲外，更多的是感悟分享老屯各个方面的变迁。每次身临其境的体验，都会让我猝不及防，感叹不已。家乡老屯变了，变得让远离家乡的游子都不敢相认了。村路上活跃起收粮的大货车，奔跑的小轿车，小贩的叫卖声，茶余饭后的欢声笑语……曾经翻车打误的村路，“路边经济”日渐繁荣起来，像城里集市一样热闹。因此四弟与我不止一次地发誓：“这一生哪也不去了，就在老屯养老送终了。”

故乡的村路，是部长卷本的乡土史诗，记录下老屯天翻地覆的变化。特别是农村改革开放以后，村路带动了庄稼人致富的脚步。乡亲们又一次扬眉吐气起来。村路两旁的砖瓦房，替代了老祖宗留下的土坯平房；原来身上瘪瘪的兜，现在鼓溜溜的有了钱。老屯见证了村路的前世今生，村路则又见证了老屯旧貌换新颜。故乡的明天，村路则像乡亲们肩上长长的扁担，一定会继续承载着前进方向和发展远景。

岁月更迭，村路悠悠。如今，我已经离开老屯四十余载了。而我每当驾车行驶在高速路上的时候，故乡的村路则像彩缎一样浮现眼前。哦，我心中的村路，横着，是历史；站着，是现实。那默默无闻的前世今生和简单平凡的乡土气场，似盘结在心灵上的缕缕乡愁一样，永远让老屯的人或从老屯走出的人，魂牵梦萦，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