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淑华

在我小的时候，生产队种的农作物很多，因为每家一年的口粮和蔬菜都要靠队里供给。

在这些农作物当中，我最喜欢高粱和糜子。我倒不是喜欢吃高粱米饭和大黄米饭，而是高粱和糜子能出乌米。玉米也能出乌米，但是我不喜欢玉米乌米。小时候，我曾问妈妈：“为什么有的出高粱，有的出乌米呢？”妈妈告诉我：“可能是有的高粱种子有点儿捂了吧。”我就天真地说：“那就让高粱种子都捂了呗，那样就能多出乌米了，我们就能打好多好多乌米了，那多好哇!”妈妈笑了：“傻丫头，高粱和玉米、谷子一样，是全村人的口粮。如果都出乌米了，口粮就不够了。都吃乌米，乌米能吃几天，竟看眼前。”那时，我根本没想到口粮的问题，只想打乌米了。长大了通过查资料才知道，乌米又称高粱黑粉，是一种生长在作物顶部的真菌，一般生于高粱、玉米、糜子上。乌米采摘并剥开取出白色棒状物生吃，亦可与土豆、豆角、西葫芦、茄子混合做炖菜，味道鲜美。

“打乌米”中的“打”是采摘的意思。我们不打玉米乌米，只打糜子乌米和高粱乌米。不管是糜子乌米还是高粱乌米，都很不好辨认。打乌米是在高粱或糜子秀穗打包儿的时候，你不仔细看，每个高粱和糜子的头冠都一样。可你细看就有所不同，长乌米的高粱或糜子比不长乌米的要矮一些。再有最突出的就是高粱或糜子的秀穗很饱满，而乌米就显得修长一些。刚长出来的乌米就像毛笔的头一样，只是比毛笔的头要长很多。这样的乌米最好吃，生吃也可以，但最好是蒸熟了吃，有一种特殊的香甜味儿。蒸的时候，外皮不要剥掉。蒸熟了之后，绿叶变成了黄绿色，轻轻剥开叶子，胖乎乎的乌米，露了出来。迫不及待地送入嘴中，细细咀嚼，特殊的香味儿立刻弥漫了整个口腔。乌米成熟后，我们每天的午饭和晚饭都会有乌米的身影。乌米不但能代替饭菜，填饱肚子，更重要的是，打乌米，给我们这些小孩子带来了无尽的快乐，使我的童年生活更加精彩！饭桌上有乌米，我们吃饭时就充满了快乐的气氛。

每年的春天，种完地后，我们这些七八岁的小孩子，就从大人们那里打听到了，哪块地种高粱，哪块地种糜子，我们天天盼着它们快点长。

秋天终于来了。先去糜子地里打乌米，因为糜子比高粱成熟早。上午，露水消了以后，我们就三五成群地往糜子地里跑。走进糜子地，正在秀穗的糜子，个个挺着大肚子伫立在糜子的顶端。这绿油油的糜子哟，散发着植物清新的味道，使我仿佛嗅到了乌米那特有的香甜味儿。

因为糜子长得矮，只到我们的肩膀头，很好打。我们站在地垄沟里，能看到很远的地方。此时的糜子还是碧绿碧绿的，齐整整的一大片糜子，在秋风的吹拂下，此起彼伏，就像海水泛起一层层的波浪。又好像是风姑娘在舞动着硕大的绿色绸缎。我们一个个只露个小脑袋，在糜子地里窜来窜去。远远望去，就像是在绿色的海洋里游泳一样。

我在打乌米时，从不祸害庄稼，如果看到很远的地方有乌米，我就不错眼珠地盯着。要是把目光移开了，就有可能找不到了。眼睛盯住乌米，用手小心翼翼地把糜子拨到两边，慢慢走过去，然后把乌米轻轻地掰下来。

过些日子，我们就去高粱地里打乌米。在高粱地里打乌米，一般都是在下午，因为上午高粱秆子比较脆，容易弄折了。

吃完中午饭，我们几个小伙伴就走出家门，奔向高粱地。

我们每人几根垄，都在自己的范围内，都很守规矩的，谁都不侵犯别人的领地。

在高粱地里打乌米，很累脖子。因为你要沿着地垄沟仰着头，一步一步往前走。因为我们个子小，看见乌米了，就把高粱秆子弄弯了，这样我们才能够着乌米。总抬头，脖子就很累。有时脖子累的酸了，我们就歇一会儿。那时有人形容某些人势利眼，就说，你真是打乌米的眼睛——专门往上瞅。

在密不透风的高粱地里，闷热闷热的，我们谁都不说话，都在专心致志地寻找着。有时高粱叶子刮到脸上也全然不顾，直到汗水流到脸上，才感觉脸上火辣辣地疼。打乌米的时机一定要掌握好，因为乌米长得非常快，你今天看它是刚长出来的，明天它可能就老了。外面的皮破了，里面的瓤变成黑糊糊的了，并且成了粉末一样的东西，味道差很多，我们把这样的乌米叫“老头儿”。有的时候，我们一边打乌米，一边吃，我们专挑老的吃，嫩的拿回去给家人吃。我们在高粱地打乌米时，一般都是从地的一头进去，从另一头出来。我们如果谁先出来，都要等别的伙伴儿，等大家都出来了，再去另外的高粱地。

直到太阳醉得满脸通红，倚在山头，我们感觉也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才往回走。我们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往回走时，个个都是满载儿了。我们把十几个乌米系成一把儿，往裤腰带上一别。每个孩子的裤腰上，都是一把儿一把儿的乌米。

我们往回走的时候，才有时间看看每个人的脸，一个个都变成了黑嘴巴。我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七嘴八舌地指着对方说：“你是老头儿，你是老头儿……”一边说笑，一边追逐、打闹，带着“战利品”像小鸟归巢一样，各奔家门。长大之后，特别是人到中年，有时就会想起童年时打乌米的情景。唇齿间似乎还留有乌米的味道，这味道时常会香甜我的记忆，使我的嘴角弯成月牙儿，目之所及皆为美景。小伙伴儿那稚嫩的面容，时常在我眼前晃动。那欢快的笑声，好像还在我的耳畔回荡，对小伙伴们的思念也愈加强烈，但最为思念的是那充满天真、美好的快乐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