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泸沽湖畔女儿国

□阮金思

在浩瀚多变的历史云烟中,大、小凉山一带,大、小金沙江流域,战事频发,不甘屈辱的摩梭人一路走来,可谓苦难艰辛,有着烟熏火燎的味道,但很值得品味。

千百年来,摩梭人身居大山,挑战自然,于风雷激荡中渐渐形成了独特的母系氏族文化,遵循着“男不娶、女不嫁”的风情,很令人神迷。

我想,摩梭人的母系氏族文化,与地处大山、交通不便有关。因而,摩梭人的文化与风情,也几乎没有受到外来族群文化与习俗的影响和冲击。

回望千百年来的摩梭人的烟雨生活,在我看来,就是一首凄婉而绵长的歌,于漫漫的烟雨中,有着激越之声,也会散发淡淡忧伤的情调!

走进泸沽湖畔女儿国,了解摩梭历史与文化,是因为写作小说《夜来》。

在阅读了陈洪金《泸沽湖的神谕》、杨建国《一位摩梭老人的自述》、马继典《泸沽湖摩梭母系文化风情实录》以及《旧唐书》等书籍,对摩梭人的历史沿革、区域分布、人口状况、民族风情有了粗浅认识之后,感谢周建华先生,让我有机会实地踏访,参观了摩梭风俗博物馆,看过摩梭女王的展馆、永宁土司的旧址、历史烟雨中的扎美寺、渐渐变大的洛水村……

那是一个上午,摩梭朋友多吉安排我登黑瓦俄岛,他请来摩梭女人曹拉措,用自家的猪槽船送我过去。

曹拉措5岁的外孙女一西拉姆随同前往。一西拉姆在藏语中是智慧的意思。

5岁的一西拉姆聪明伶俐,她喊曹拉措为“艾日”。我很快就明白了,艾日是指姥姥,一西拉姆的妈咪是曹拉措的大女儿。

划船的小伙子36岁,四川盐源人,性格温和,但微信名很有韵味——火塘边的守望者。

他教我如何用手机拍摄湖中海子花的小视频,船在行进中,手机要贴着水面拍摄。他说,这出自一位央视女记者的手法。

曹拉措是一位典型的摩梭女人,高高的鼻梁,脸部棱角分明。她年轻的时候,应该是漂亮的摩梭美人。

她的头饰很美,由油黑浓密的假发盘在头顶,粉红色的头帕十分亮眼。她上身穿着粉红底色的上衣,上面印有格桑花的图案,拖曳的白色长裙,有一条红杠杠,裙摆遮住脚面,行进间,有着轻盈飘逸的优雅。

但令我不解的是,在夏日里,她的腰间竟然会裹着一张带毛的羊皮。后来,我知道了,这是泸沽湖划船的摩梭女人适应高原湖泊阴冷天气的必备品。

我上船后,曹拉措将羊皮垫在船尾,坐下掌舵。想来那羊皮有隔凉的作用,也不至于弄脏裙摆。

其间,我小心地问了她的走婚生活。她听后莞尔一笑,显然不是我一个人问过这问题。她说,我的那位是盐源人,高中老师。每逢节假日会过来看我,但他快退休了。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是来这儿旅游,我是划船女。所以,我们就认识了,也就有了爱情和走婚生活。

她说得简单。那时候,我是19岁,他比我要大。正式走婚时,我21岁。不过,年纪大了,也就基本不再走婚了。

哦,为什么?

因为人家看见会笑话的。

因而,我知道,摩梭人的走婚,会很在意他人的目光。

那么,您靠划船能养家糊口吗?

哦不,孩子们上班,划船载客,还有家庭旅馆的收入!

那么,您的两个女儿都做什么工作?

一个是在泸沽湖开发区工作,一个是在乡政府工作。老大走婚后,已经有了孩子;二女儿尚没有恋爱,30岁了。

哦,那她是在选择。不过,她会在意与外族通婚吗?

可以,到内地工作也行,我尊重她的意见。

那么,您的母亲呢?

她走了,曾经是很有名的摩梭女人,因为一位日本作家为她写过一部书,很厚的呢!

哦,我可以看看那本书吗?

可以的,但不知道是压到哪里了。事后,曹拉措给多吉打来电话,说那本书没有找到,抱歉了!

因为忽晴忽雨的天气,雨滴飘落时,5岁的一西拉姆会主动过来为我撑伞;阳光很烈时,因为划船,有了洇洇汗水,一西拉姆又会为我遮阳。小小的一西拉姆,让我的心里很温暖,生命中有着感动。

同时想到,摩梭人的善良是自小养成,已经完全融化在血液中。那为人处世中的纯净的灵魂,就像湖水般的清澈。

与一西拉姆的交谈中,说到了读书。她说,她要去丽江。可见,她已经有了与普通孩子不一样的眼光,这是希望。

到了黑瓦俄岛,一西拉姆一蹦一跳地前面带路。落满残枝败叶的石阶,脚踩下去会有沙沙声。

在阿云山别墅前面,经幡于风中猎猎作响。一西拉姆走到佛龛前面,上香祈祷,合掌跪拜,礼佛时的仪式感是有模有样,俨然是小小的佛教徒。

到了洛克旧居,我看见,海岛别墅依旧散发着别致的洋气,但已经年久失修,有些破旧不堪,而历史照片中的海岛长亭,已经淹没在尘埃中。

回程时,我想起了多吉给我讲的洛克,他是奥地利人,曾经受聘于美国《地理杂志》,得到过美国农业部、美国地理协会、哈佛大学的资助,去过缅甸、印度,拍摄、记录、搜集动植物标本,出版过《中国古西南纳西王国》一书。他1922年进入中国,长期活动在丽江一带,在黑瓦俄岛上住了三年,与永宁土司总管阿云山是好朋友。

多吉说,他的父辈曾经做过洛克的保镖。日本空军轰炸昆明,洛克被美军秘密召回,负责绘制驼峰航线。因而,美国军机可以从老挝的琅勃拉邦起飞,在昆明上空与日本格斗。

如今的烟雨,已经完全遮蔽了洛克的生活过往,但泸沽湖的人们没有忘记他,因而别墅保留了下来。1936年,泸沽湖地区爆发了传染病,洛克在回国途中,于昆明购买盘尼西林,用空投的方式送到永宁,人们得以安宁。

从岛上回程时,一西拉姆口渴,曹拉措说,喝湖水。于是,我和一西拉姆一起捧起湖水喝,甘冽爽口。

曹拉措说,泸沽湖的水80%是地下渗出的,20%是雨水飘落。因为水体纯净,湖光山色,好多人来了就不想走了。

此后,我与周建华先生约定,要去华坪县拜见一位彝族县委书记,了解其祖辈在泸沽湖的过往史,但因为落雨的影响,道路因发生多起泥石流而中断。回到哈尔滨,我加快了小说创作,封笔时,感觉到原名《阿夏的爱与阿注的鹰》需要改动,觉得“夜来晨去”很不错,更能反映摩梭人的走婚生活。与一位朋友讨论时,朋友说更喜欢“夜来”,因为更有韵味,更有想象的空间。

好吧,那就《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