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风霜 一个亚欧家庭的中国往事》 邓军 邓伊玲 邓建桥 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 2020-5
□郑鸣
期待邓军的家庭传记很久。得到这本装帧素雅的图书,几乎一口气读完。
《百年风霜》这本书,是对中俄文化交流做出重要贡献的“普京奖章”和“普希金奖章”获得者,黑龙江大学俄语学院前院长,国家级名师邓军教授和她的妈妈、爸爸共同完成的。
在这本书中,读者会看到邓军那位曾是骑兵军官的姥爷,出身官宦家庭大小姐的姥姥,年轻时媲美电影明星费雯丽的妈妈,延安抗大毕业的爸爸,以及她和弟弟、妹妹幸福与苦涩参半的少年与青年时代。
在邓军的学生中,我是那个编外的、成绩最差的学生。但这丝毫不妨碍我经常向她,向她妈妈、她丈夫、她妹妹请教有关俄罗斯问题。这个教授之家,成了我所有关于俄罗斯纪录片创作的专家团队。
让我一读再读这本传记的原因,是我分明看到天地间那大写的爱字。
邓军的姥姥薇拉,当她还是17岁妙龄少女时,被窗前突然行进中的一队骑兵吸引,她看到一个年轻军官骑在高头大马上气宇轩昂、目光坚毅。
邓军的姥爷扎尔克,曾是塞尔维亚的铁路工人,参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战。战争结束时,他的部队已经转战到俄罗斯的西伯利亚。那支部队当时无法通过欧洲方向返回祖国,唯一的希望就是经漫长的西伯利亚陆路或铁路到达海参崴,或再经中国换乘海轮返回欧洲。
在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扎尔克与俄罗斯单纯美丽的大小姐薇拉私定终身,即使卖掉了心爱的战马和配枪,他们也买不起那张回去的船票。哈尔滨这座刚刚兴起的城市,成了他们相依为命,苦盼归期的客栈。
晚年的扎尔克,被思乡煎熬,被贫穷折磨,被疾病困扰,常常借酒消愁。受过良好教育的薇拉,总会对孩子们轻轻地说:“你们的爸爸是太思念家乡,太想念亲人了,我很心疼他啊。”薇拉的宽容与柔情,善良与知性,最好地诠释了爱的内涵。爱,给了一个刚烈与绝望的男人最温暖的呵护。
邓军的母亲伊拉与父亲邓建桥的相知相爱相守,更是跌宕起伏。
从延安派来哈尔滨参与接收城市经济工作的邓建桥,已经是解放区经济部门的“老干部”了,他出任国有秋林公司第一任总经理。他第一眼看到在哈尔滨侨民档案馆工作的伊拉,立刻被她的惊人美貌与优雅气质吸引。这位曾经的浪漫诗人与战地记者,很快调动起自己有限但有效的俄语交际能力俘获了伊拉的芳心。
结婚之后,伊拉按俄罗斯习俗改名为“邓伊玲”。在以后几十年的共同生活中,尽管邓建桥失去了做外交官的机会,尽管邓伊玲放弃了回国定居的机会,但他们一刻都没有后悔当初的选择。作为哈尔滨工业大学资深俄语教师的邓伊玲回忆道: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我曾想过放弃生命,但我深深地爱着我的丈夫和三个孩子。
邓军写道,爸爸在上世纪50年代后期被免去官职,又曾两次被下放农村劳动改造。但在家里他从不说起自己的不幸,对妈妈和孩子永远是笑盈盈的。他永远记得妈妈的生日和结婚纪念日,总会设法买来鲜花和甜点,他们相敬如宾总有说不完的话。
爸爸去世后,妈妈总是对着爸爸的照片发呆。有一次妈妈不小心摔坏了腿,我们都劝她换一套带电梯的房子,她说:“不行,这里是你爸爸最熟悉的家。换个地方,你爸爸的灵魂就找不到家了。”妈妈就是这样坚守着。邓军是这样回忆的。
工作中结识了邓军的一些学生,每当我问起对邓军的印象时,许多人会说,邓老师的微笑、耐心、欣赏与鼓励,让他们难以忘怀。
爱家庭、爱学生、爱祖国,爱世间一切美好的事物,构成这部传记的主旋律。书中没有抱怨,没有仇恨,没有消沉。有的,是对颠沛流离生活坦然的隐忍;有的,是对歧视与恶意高贵的沉默。这一次,邓军牵手她的妈妈和爸爸沿着岁月之河回溯,以独特的视角和个性的表达,将这个特殊的家庭在苦寒之境的跋涉和春光明媚中的愉悦,投射到从故乡到异乡那广袤无垠的背景上,为那波澜壮阔的百年,追加了一抹浪漫的色彩和一段凄美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