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的彩色冰灯

彩色的冰灯。

□于德深

冬日的寒冷,给了北大荒人得天独厚的生活趣味,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东北人就地取材,利用气候寒冷的自然条件,造起了冰灯,尤其是每年过年的时候,哥哥就会忙活着做冰灯。

哥哥非常喜欢制作冰灯。他制作的冰灯与别人不同,别人只会用一种工具做模子,而他做的模子却是“千奇百怪”“五花八门”,或长或圆,或方或扁,凡是能充当冰灯模具的,他都用上。哥哥手勤脑快,平时喜欢“小打小闹”,叮叮当当做些铁皮活。平日帮助别人做铁皮活裁下的边角余料,他都搜集起来,能做圆桶的做圆桶,可做方型盒子的做方型盒子,既不够做圆桶又不能做方型盒子的干脆做个扁型槽子,一到年根儿,哥哥的那些圆桶方盒子的模具,就派上了用场——制做冰灯。他制作的冰灯很有味道,先是把水调成各种颜色,以红钢笔水调成橙色、赤红、大红;以蓝钢笔水调成天蓝、藏蓝、淡蓝。调好后倒进严丝合缝的模具,一件件摆到窗外,等待它们封冰的时刻。

第二天早上起来吃过早饭,再看那模具里的水都结成了冰,五颜六色,煞是好看,待到这时哥哥开始起模子。起模子的水不用太热,太热冰化了前功尽弃;又不能过凉,过凉化不开模具与冰的隔层,需一点点试验着。他把锅里的热水倒进洗衣盆,用手先试下水,觉得温度可以了既不烫手又不冰手便把冰灯的模具翻转着浸入盆中,见盆里的模具不冰手了立即捧出,然后迅速地用手一磕底部,一个冰灯的模型“出溜”一下掉出来了,就这样以此类推,直到做完为止。老实说,做这样的冰灯是很费事的,哥哥从早饭后开始一直忙到天黑下来才做完。

实心的冰灯还须把中间抠个眼,能放进蜡烛这样才算完工。哥哥抠的冰眼与别人不同,他说:“手巧不如家什妙,老弟你把着冰灯,我用手摇钻抠眼。”说着他找出手摇钻,钻头对准冰灯的中心,用手抓住钻柄轻轻一摇,然后再用凿子扩大空间,一个冰灯就做好了。我数了一下,哥哥总共做了9个冰灯,钻冰灯眼的时间也只有几袋烟的功夫,利落、干净、好看、像样。父亲在一边看了点着头说:“你哥干这活像干庄稼活一样,割高粱别人拿两三根耍叉,他一伸手就可以抓住五六根,回身就是一梱。割麦子他在麦穗上打腰子,一刀下去就是一梱。,别人羡慕得直啧嘴,可就是学不来。这做冰灯我看也够一说的了,人家只用‘喂得罗’,做出来一大块,还是白的。他倒好,把平时干铁皮活的边角料镶在一起,冰灯‘千奇百怪’还啥色都有,我看在咱乡下还是第一份呢!”

看着哥哥的冰灯,我好奇地问:“哥,啥时上灯啊?”,“着急了?今天晚上就上,让你看看冰灯的秀色。”他说完,把冰灯一件件摆到窗台上,然后让我跑腿去供销社买蜡烛。供销社就在村的东头,拿了一元钱买了20根细蜡烛,回来饭也没顾上吃,催着哥哥上灯。哥按着灯的高低大小分别把蜡烛断开,然后坐在灯心里,9盏灯象征着“久天”莅临。当哥哥点上灯的瞬间,我的心几乎要跳出来,太美了!红白蓝交相辉映,五颜六色,玲珑剔透,把整个院子都照亮了,惹得上下屋、左邻右舍的乡亲们都出来看灯,纷纷询问:“这灯是谁做的,这么好看,还带颜色,真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冰灯!”我说:“还能有谁?是我哥呗!”听我这么一说,上屋的大爷急忙问:“老二,你咋想出来的?”哥把狗皮帽子正了正:“无非是白水兑点色呗,费点事。”

那天晚上,我连饭也没吃,戴着狗皮帽子,穿着絮乌拉草的胶皮鞋一直在外边看着,直到蜡烛燃没了,我才回屋睡觉。哥说别因为看灯冻坏了,我说:“我身体好着呢,上下学都不怕冻。”说是这样,其实那天把脸冻肿起来了,好些天才消肿。

哥哥做彩色冰灯的事不胫而走,传到村长的耳朵里。村长姓姜,有个没出嫁的姑娘,那姑娘虽然个子不算高,倒也秀气,看中了哥哥,于是托人找上门来。妈一看这是好事,好事成双,问哥咋样?哥笑了,就这样那姑娘后来成为我的嫂子。

哥哥做冰灯出了名,还娶了嫂子,那以后每逢春节他除了忙于剃头匠工作,总要做上几盏彩色的冰灯,即使后来有了电灯的日子,也是如此。后来,哥哥“走了”——走的时候正是冬月腊月,想到他一辈子与冰灯结缘,我们学着他做冰灯的样子,用水桶装上水做个冰灯,放在他的墓地上。看着那灯,我仿佛看着一颗流星,在浩瀚的宇宙,划破夜空照着哥哥上天堂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