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淑梅

3月14日，哈尔滨大剧院歌剧厅，座无虚席。演出时间长达5小时，幕间休息两次，直到剧终，观众很少离去。这是对鲁迅先生诞辰140周年的一次致敬，牵动着无数爱剧人的神经，观众对陆帕的改编也是充满着期待和遐想。

1918年5月，《狂人日记》发表在《新青年》杂志第四卷第五号，作者首次采用“鲁迅”这一笔名。《狂人日记》以艺术象征手法，悲怆激越地讨伐旧制度“吃人”，许多中国人身陷吃人而不自知，最终发出“救救孩子”这一振聋发聩的“五四”新文化时代强音。鲁迅先生被中国人尊称为“民族魂”。对于民族化的鲁迅和经典化的《狂人日记》，陆帕的演绎能否获得成功？通观全剧，陆帕以对人物顽强的不遗余力的心理呈现，创造性地解读了《狂人日记》。观众的期待被置于缓慢的戏剧场景中，这种观剧体验对大多数中国观众来讲极其陌生。然而，当你从现实生活的快节奏中突然被抛到一个几乎静止的思考场中，随着剧中人物的表演大脑快速运转精力高度集中生怕错过什么细节时，你只有忍耐，因为你不知道下一步他要讲什么，有什么精彩的出人意料的东西抖出来。你因此而深陷其中。

钢筋水泥的架构

陆帕以钢筋水泥的架构将《狂人日记》叙事推回到一百年前。幕起，讲述者和狂人的哥哥站在高耸院墙的一角，门里门外地对峙。开篇“拜访”奠定了全剧“固执”地“寻找”人物内心隐秘与事件真相的坚硬质地。而此后随着日记、风筝及第二幕满月、笑声、狼子村、夜晚、大夫、火车上的青年人、母亲、发烧、救救孩子等一系列框架的搭建，当然还包括大块封闭院墙设计以及钢筋骨架组装起来的简易楼梯所呈现的通透感，强化了整个戏剧结构极富现代意味的叙事框架，足以承载清醒者狂人无数次突围而不得，在无可挑剔的灰暗坚硬的壳中苦苦挣扎以至疯狂的大戏。

这种坚硬的叙事外观，可以清晰地分割叙事段落，让故事情节转换顺理成章，更为鲜明无误。但是，仅有质地还不足以让故事丰沛充盈起来，使之与观众达成共情。我们看到，在风筝、母亲、发烧等段落中，一些柔软的力量开始占主导地位。这便是兄弟、母子亲情的拓展。就像是水泥溜缝，无声无息却坚不可摧。突破鲁迅先生原作的象征手法，将日常亲情的生活流，引入戏剧舞台，是陆帕诠释鲁迅先生《狂人日记》的创新。这一点，陆帕对鲁迅先生的诠释非常到位，也使《狂人日记》在激越的调式中增加了柔性力量，延伸了《狂人日记》的思想内涵和复杂意蕴。

滴漏、狗与其他情境设计

在故事一步步推进过程中，情境的渲染非常重要，可以配合人物把观众拉到叙事中心，在特定的环境中，最大限度地激发角色和观众的互动融合。陆帕在《狂人日记》中运用了滴漏声音（类似于夜里敲梆子报更），去表现叙述者拿到日记后陷入长夜漫漫。狂人的梦境，经常伴随着身材高大的赵家狗垂着长长的舌头，虎视眈眈。间或女人声、小孩子声、笑声、哭声、叫声、风声等，不断地响起，制造着风声鹤唳的规定情境。这些烘托气氛的手法和设计的运用，非常普遍地渗透在戏剧的每一个角落，使人物陷入无处不在的幻听幻视心理魔境，暗喻性寓言性地将鲁迅先生所写的旧时代人物恶劣的生存环境揭示得淋漓尽致触目惊心。

蒙太奇的必要性

陆帕导演《狂人日记》，曾经到鲁迅先生故乡进行过田野调查。他将日常生活的真实场面采集起来，制成电影并将其闪回式地运用到舞台戏创作中。这一大胆思维绝非可有可无的鸡肋，也非拼凑和讨巧。在舞台剧现场，蒙太奇画面将成为推进戏剧转折或加重表演意图的必经之路。由于剧情需要，许多时候人物叙述是极其压抑的，人物需要不断地向内寻找爆发点，独立思考成为必须。思考让时间变化非常缓慢，陆帕拉长角色某一行为在舞台滞留时间，让弓紧绷起来以达到最大程度地逼停角色。这时候，蒙太奇就像一支点石成金的魔棒，迅速带观众进入一种正在进行时状态，也就是动态流程。比如，叙述人拿到日记后在街道上步履匆匆，狂人迎着街道两旁行人闪回式奔走。这些电影闪回镜头，取代了传统话剧舞台布景死板笨拙的运用。你会发现，陆帕运用蒙太奇极大地丰富了戏剧内涵。时间从缓慢中突然挣脱出来，可以随心所欲地切换。

陆帕对于鲁迅先生运用象征艺术手法创作的《狂人日记》的创造性诠释，给观众一种崭新的艺术感觉。他打破了当下中国舞台剧文化对“速度”和“音响”刺激性的浮面追求，把观众从那种分分钟敲击着耳鼓的呼天抢地的艺术呈现中拉出来，让你静下心来，一起阅读经典，一起亲近鲁迅先生。经典经得起改编，改编也为经典提供了多种不同色彩的呈现，使其枝繁叶茂色彩斑斓岁岁常青。

为纪念鲁迅先生诞辰140周年，3月14日、16日，原创话剧《狂人日记》在哈尔滨大剧院试演。这是继《酗酒者莫非》后，驱动传媒出品的“中国故事三部曲”之二。

导演克里斯蒂安·陆帕是个“老外”，波兰人，他获得过“欧洲剧场奖”终身成就奖，被称为欧陆剧场巨人。作为《狂人日记》的导演和编剧，一位外国人，如何担得起对中国人所熟悉的鲁迅先生经典作品的改编呢？以陆帕舞台语汇赋形中国文化巨匠鲁迅先生和《狂人日记》，成为该剧热卖的一大看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