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孟龙

作为诗的国度、词的故乡，中国每一个岁时节令的民俗习尚，都留下了无数以之为主题的经典诗词。《全唐诗》中，涉及有“清明”“寒食”意蕴的作品凡335首，《全宋词》中，更达520首之多。

清明，既是节气，又是节日，汉代刘安《淮南子·天文训》记曰：“春分后十五日，斗指乙，则清明风至。”清代富察敦崇《燕京岁时记》引《岁时百问》云：“万物生长此时，皆清洁而明净。故谓之清明。”清明节，是中华民族最隆重盛大的祭祖大节，是礼敬祖先、慎终追远的一个文化风俗节日。因寒食节就在清明的前二日，唐代以后时人遂将拜祭祖先的寒食节习俗延至清明节。有宋一代，清明寒食渐渐合二为一。而清明节的时令又与农历三月三古老的上巳节时间临近，因此清明节逐渐融合了寒食和上巳节的习俗。清明节的习俗中既有寒食、祭扫的风俗，又继承了上巳节踏青游春的习俗。

清明是一幅风俗画。“风雨梨花寒食过，几家坟上子孙来”……古往今来的文人骚客以清明为主题的诗词，为探索清明文化风俗，提供了清晰的线索。

唐代大诗人杜牧感时伤事的“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清明》），堪称清明景物韵律诗画之魁首。或许，春雨、愁绪、酒家、清爽甘醇，最合祭拜祖先、追思故人的情怀，难怪宋人王禹偁在《清明》诗里感叹：“无花无酒过清明，兴味萧然似野僧。”杨万里遥看春风吹绿的野草，淹没了去岁的小径，梨花重又新生，感慨万千作《寒食上冢》：“宿草春风又，新阡去岁无。梨花自寒食，进节只愁余。”

“古人有至心，不在狷与忍。国禄既弗加，吾身可以隐……”（《灵石县东北三十五里神林晋介之推祠》），这是明末大儒顾炎武诗赞先贤介子推“功成不必在我”的高士情怀。介子推是春秋高士，辅佐重耳十九载功成复国、称霸春秋，避国禄于山野焚死柳下，晋文公重耳晓谕全国，每年逢此日禁绝烟火，举国寒食，亲戴柳以记子推。“春城无处不飞花,寒食东风御柳斜。日暮汉宫传蜡烛,轻烟散入五侯家。”唐人韩翃的这首《寒食》诗，记载了汉唐延续的寒食、取新火的习俗。

“梨花风起正清明，游子寻春半出城。日暮笙歌收拾去，万株杨柳属流莺。”宋代吴惟信的这首《苏真堤清明即事》，勾勒了一幅寻春、赏春、享春的踏青图画。每年的4月4日至6日之间，正是春光明媚，游春踏青的好时节。明代王磐作《清江引·清明日出游》词，词云：“问西楼禁烟何处好？绿野晴天道。马穿杨柳嘶，人倚秋千笑，探莺花总教春醉倒。”透露了清明寒食禁火、踏青赏花、荡秋千的风俗线索。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东晋永和九年（公元353年）三月三日，王羲之与谢安、孙绰等凡四十一人，在山阴（今绍兴）兰亭雅集，曲水流觞即兴赋诗，共赋诗37首，汇成《兰亭集》，51岁的王羲之乘酒兴作序，“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的“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自此惊艳千载，而清明雅集风俗，遂成士林传统。

“溱与洧，方涣涣兮。士与女，方秉蕑兮。女曰‘观乎？’士曰‘既且’。‘且往观乎！’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诗经·郑风·溱洧》），在两千五百多年前的上巳节，少男少女游春相戏，互结情好的情景宛若浪漫诗剧。

有民俗学者考释，发轫于上巳节的清明节，却是最早的情人节，比西方瓦伦丁情人节早了数百年。“啸声咽，秦娥梦断秦楼月；秦楼月，年年柳色，灞陵伤别”（《忆秦娥》），诗仙李白描绘了一对折柳寄情的有情人，而诗圣杜甫则踏歌行吟《丽人行》：“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文学是历史之余言。有关清明的诗篇、词章，开启了一程古老民族风俗之旅，带给我们的是薪火相传的中华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