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前明
“一封信就是一颗心”,这心与心之间的桥,他架设了68年……
伴着一片融融泄泄的春光,沿泰安大街,我来到依安县邮政分公司,找寻黑龙江邮政当年复活死信的能手,投递员赵景全的故事。赵景全的儿子赵敬忠走出机要通信室,在对门车队的小屋里,向我打开了话匣子。
我爸活着的时候,很少跟我们唠他送信的事儿,后来我接我妈的班,当过分拣员、检查员,经常听师傅们讲我爸送信的故事,自己在工作中有了一些感受,才开始认识我爸这个人。
投递是邮政通信的最后一环。我爸在投递工作中,看到用户收到亲人来信的喜悦和收不到信的焦急,深深体会到“一封信就是一颗心”,他是在架设心与心之桥。他在岗工作43年,没有误过一次邮班,没有丢失过一封信件和一份报刊,投递准确率达到百分之百。他复活死信4000多件,做的好事像天上的星星,数也数不清。
一个冬天的傍晚,寒风刺骨,鹅毛大雪。赵景全接到一张从双鸭山寄来的电报汇款通知单,是寄给依安县第二旅社一个李姓旅客的。可李某改住别处了。电报汇款一定是急需,赵景全从东街的人民旅店跑到南街的第一旅社,又从城边的第五旅社跑到偏远的健康旅店,小半夜了,终于在第四旅社的登记簿上发现了李某的名字。不巧李某又出去吃饭了,他又一个饭馆一个饭馆地打听,终于在人民饭店门前找到这位李姓用户。他抖着身上的雪,冻僵的手摸索着打开信搭子,取出汇款单递给用户。李某看着对面的“雪人”,感动得一把握住他的手。
一个雨季,一包由大兴安岭寄给依安镇韩某的药品需要送达,可韩某住院了,医院远在3里外的县郊。药是救人的,耽搁不得,赵景全二话没说,拿起包裹赶往医院。涝套的雨下个不停,赵景全一出城,眼前只有水,哪有路?他把鞋子拎在手上,赤脚探着往医院走去。韩某的爱人捧过药品时,眼里满是泪。
还有一次,赵景全接到广东珠海同水公社一个贫农社员的来信,说自己因病不能参加生产,需要齿干片治病,听说依安地区有这种药就想到了赵景全。赵景全跑遍了全城,都没有打听到这种药。和投递班的同事一起分析,发现“齿干”这两个字和“卤碱”有些相似,他给那个社员回了信,确定所需要的正是“卤碱片”。一包包“卤碱片”越过千山万水,从依安飞向祖国南方。不久,那个社员向赵景全报告喜讯:“现在我已经能参加生产劳动了”,赵景全兴奋得一宿没睡好。
小时候知道我爸去北京开会,因为每次他从北京开会回来,都是县里的吉普车送到家。但我爸从不和我们说开会的事儿,第二天早上照常投递送信,跟啥事儿没发生过一样。白天看不着他,晚上吃完饭,又不见他人影了。奶奶数落他,也不在家和孩子们多待一会儿,我爸也不吭声。一次我爸发烧38度多,早起撑着要去送信,奶奶忍不住又说他,雨衣该穿在身上,你倒好,拿雨衣盖信搭子!
后来我才知道,我爸曾当选全国人大代表,受到周总理的接见。
大庆市邮电局曾点名调赵景全和他的妻子,赵景全舍不得离开身边的父老乡亲。不只是送信送报,谁家老人买粮或是看病,他的自行车就派上了用场,帮着推送,为用户多办一回实事,就是增进一分同用户的感情。
作为投递班的班长,赵景全执行制度严细认真、一丝不苟,敢抓、敢管、敢负责,投递员换了一茬又一茬,但吃苦耐劳、腿勤口勤脑勤、为用户高度负责的精神始终没有变。
1993年,赵景全从县邮电局工会主席岗位上退休。县邮电局成立了“疑难信件处理小组”,聘请他为顾问。此后的25年,赵景全的自行车车轮,又一次次碾过熟透了的大街小巷。
原省邮电管理局一位老局长,在《我与新中国邮政》这本书中,记下了赵景全一件事:1994年,有位叫徐生亮的人从台湾寄来一封信,收件人的地址是:中国黑龙江省依安县泰安镇东北角徐家皮坊徐生玉收。这是40年前的旧地址,凭着以往的经验和印象,赵景全找到解放前在徐家皮坊干过活的佟瑞生老人,顺着老人提供的线索找到徐生玉的师兄弟张凤山的老伴儿,得知徐生玉的儿子在富拉尔基工作。赵景全又写信与徐生玉的儿子取得了联系,徐生玉的儿子专程到依安县邮电局将台湾的来信取回。同时,赵景全还通过张凤山的老伴儿为徐生亮找到了在牡丹江的原配妻子,使离别了40多年的一对老人终于在晚年重逢,让两家三代人团聚。
赵景全晚年最享受的事儿,就是早起逛逛早市。早市人多呀,从东头逛到西头,叫“老赵”“赵叔”“赵爷爷”的,大家都认得这个善良了一辈子的老投递员。
敬忠告诉我,父亲对子女们说得最多的,就是“干啥像样!”“你送信就好好送信,把信送到!”得知他从投递员转岗机要通信员,父亲专门找他谈了一次话:机要通信属于保密性质的岗位,组织信任你,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敬忠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都考上大学走出了依安小城。他说,小时候老大带老二,老二带老三,就是这么长大的。母亲做过发行员,和父亲一样扑在工作上,哪顾得上我们呀!只有年三十儿了,全家才能团聚,父亲下厨房做最后一道菜,拔丝土豆,那丝拔得老长了……
人家说我爸是寒不改叶绿、暖不争花红,他这辈子不争啥,也从不把见过周总理的事儿挂在嘴上。我家三代8口人,一直住在两小间平房里,我爸退休了,才搬进楼房。
最遗憾的是啥事儿?我爸的遗物,我们做子女的一件也没保存下来。他活着的时候,照片证书奖章啥的,都放在一个小包袱里,谁都不准碰,市里县里要,他就送去……
乌裕尔河途经依安浩浩汤汤向前流去。从草桥木桥到钢筋水泥大桥,乌裕尔河上的桥在不断生长。赵景全默念的心曲、发烫的车轮、淳朴的面容,已和两岸大片大片的新绿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