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不缺少诗性和柔情

□罗振亚

讷河历史悠久,物产丰富,人文积淀深厚,文脉发达,自清代以满文创作的控诉沙俄罪行、歌咏自然风光的诗歌起,诗魂虽然时强时弱,却始终不绝如缕。其间李兆麟、赵尚志等抗联英雄在那里留下战斗足迹同时,也播撒了粗豪雄健的诗歌种子;而后经木青、鲍雨冰、郭兆文、倪笑春等人的当代承传,1980年代中期随着雪国诗社、《雪国诗歌报》的创办,鲁荒、王世新、柳志远、李迎杰、舟自横、白帆、杨拓、雪菲、王亚杰、裴亚茹、黎阳、孟蒙、李绪国等几批诗人次第汇聚,讷河诗歌进入了最为壮观、活跃、辉煌的阶段,晋升为国内诗坛一个强劲而耀眼的抒情群落。群落中一些人的作品频繁亮相于《诗刊》《人民文学》《星星》《扬子江诗刊》《诗歌月刊》等报刊,诗集种类越来越多,品位越来越高,其中多人被吸纳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读者即将看到的《中国·讷河诗卷》,展示的就是其中闪光的部分文本。

诗选里作品的视野是阔达的,仿佛作者们是在用自己的一颗颗诗心,和整个世界进行着精神对话。从舟自横的《消逝》、唐凯的《她高挑的关系》等浪漫而悲凄的情爱“圣火”燃烧,到张永学的《蒿杆》、张玉春的《无题》等生命观照的心理滋味的顿悟咀嚼,从鲁荒的《残荷》、李凯华的《冬至》等人与自然微妙神秘的互动交响,到雅茹的《老胡同》、孟蒙的《这些年》等对故土和现实的凝眸与抚摸,现实外宇宙和心灵内宇宙在他们那里皆可入诗,皆可昭示灵魂的色彩和音响。

和普通人相比,诗人更愿意关心天空与心灵。讷河诗歌也不乏对远方和未来放飞的诗情,以诗状绘现代人遭遇世界之“变”的精神状态,但是黑土根性的统摄与规约,敦促着更多的讷河诗人相对善于在烟火气和日常性生活及情感中做“及物”的抒情,建构“此在”的诗歌美学。如二哥的《土豆谣》,那些与土豆和土豆有关的土地、农事细节以及随土豆生长的心思、精神的质感复现,本身即是诗人爱的情感昭示,它写的哪里还仅仅是土豆,土豆的疼痛、坚忍、乐观与生命强力,分明是黑土之上人的隐喻和象征。而黎阳的《两百年的座钟,还有美妙的声音》,则更是通过日常生活中普通的物件“座钟”,揭示出亲情的内涵和形态,将故去亲人的某种遗物保留下来,就是对他们的最好怀念,一代一代的亲情就是这样绵延至今的。这种日常化取向,无疑拉近了诗与读者的距离,亲切自然。

讷河诗歌整体看去是朴素的,一如诗人们足下的黑土地。但诗人们从不拒绝现代技巧的援助和支持,相反倒和新潮诗歌之间建立了十分密切的艺术关联。如鲁荒的《日全食》对生命、生活本质的触摸,赋予了诗歌一种形而上的理趣,其中悖谬、反讽和虚实镶嵌等技巧的运用,已经进入习焉不察的化境。舟自横的《俄式民居》、 素素的《勿忘我》也在艺术上有所开拓,其中一些人物、场景、片段乃至过程的出现,显然是以对叙事文类手段的融入来缓解诗歌文体内部的压力,也的确加强了诗歌处理“此在”经验的能力,当然它仍然属于情绪化的诗性叙事。至于大量避免直抒胸臆、“物化”趋势显豁的意象表现策略,在诗中可谓比比皆是。像李迎杰《关于立秋》的诸种复杂的感受就不是直接和盘托出,而是借助母亲、瞳孔、嘴巴、日历、茧、巢、目光、指缝等意象的组合、流转、敛聚,使情思获得了合体的感性衣裳,含蓄朦胧,韵味悠长。

可喜的是,讷河诗群的分子在整体风格相近的前提下,虽然同饮一江之水,却因个人的性情秉性、心智结构、审美立场等方面的差异,而表现出多元色彩, 魏紫姚黄,姿态纷呈,如鲁荒智性深邃,杨拓现代机警,黎阳热诚精巧,孟蒙素朴天然……每人都在追求自己个性的“太阳”,而多元化的极度张扬,正是个人化写作彻底到位的体现。

可能笔者也是从讷河市和盛乡走出来的缘故,对家乡抒情群落的偏爱,有时不自觉中就忽略甚至宽宥了对方的缺憾。如今,持续前行的讷河诗歌已经找准方向,只要群落成员能够勠力同心,自觉接通传统和现代,强化哲学思维,说不定哪一天向世界推送出令人顿觉天高地阔的大诗人或饮誉华夏的经典文本,也未可知。对于这一点,我充分相信,并将不断地祈福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