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勇

内弟结婚后，从富裕县塔哈乡周三村搬到了妻子的老家十五里村居住。这个村是达斡尔族集聚的地方，位于嫩江的南岸，距嫩江不到五公里远。江的两岸有大面积湿地，盛产柳蒿芽。弟妹是达斡尔族人，最爱吃的野菜就是柳蒿芽。达斡尔族人称之为“库木勒”。

柳蒿芽是多年生的草本植物，是北方特有的一种野菜。它不仅可以食用，还有药用价值。《诗经》和《本草纲目》中都有记载，柳蒿芽具有健脾胃、养肝胆、消炎去火、清热解毒、破血行淤、下气通络之疗效，还能降血压和降血脂。因此，柳蒿芽成了人们餐桌上不可缺少的美味佳肴。

有一次我到内弟家做客，弟妹给我准备了六个菜，别的菜我都能叫上名字来，唯独有一道菜是绿色的，我没见过，不知道是用什么食材做的。内弟问我：“这个菜你没吃过吧？这是凉拌柳蒿芽，纯是绿色食品啊！”我夹了一筷头放到嘴里，细细地咀嚼一下，感觉有点苦还有点淡淡的清香味儿。我连连点头说：“好吃，好吃，太好吃了！”弟妹告诉我：“这可是我们达斡尔人的‘救命菜’啊！”听她这么一说，让我对这道菜更感兴趣了。

据有关资料记载，在历史上达斡尔人曾经遭遇过一次将被毁灭的灾难，为了保护国土不受侵犯与沙俄殊死搏斗，奉清帝之命南迁，居于大兴安岭和嫩江流域。当地人烟稀少，一片荒凉，没有吃的，便采摘周围的柳蒿芽果腹，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柳蒿芽救了达斡尔族人的命，所以它在达斡尔族人的心目中占有不可动摇的位置，现已形成一种文化，世世代代薪火相传。有的地方每年都过“库木勒节”。库木勒已经成为达斡尔族的文化符号。

自从第一次吃到柳蒿芽后，柳蒿芽也成了我最喜欢吃的野菜了。每年开春只要市场有卖柳蒿芽的，我都买一些品个鲜。

今年5月初的一天，内弟打来电话，告诉我柳蒿芽已经出来了，问我去不去挖。我感到很惊讶，我每天都到菜市场逛一圈，怎么没见到有卖柳蒿芽的啊？

第二天太阳刚出来，我开着车拉着妻子从县城往十五里村赶。县城距十五里村有40多公里路，到村里需要半个多小时。这个村子在塔哈乡北侧，距乡政府有15里路，因此而得名“十五里村”。该村北靠嫩江，东临乌裕尔河，南有塔哈河，是一个四面环水的水岛村。

村子周围有一条五米多高的防洪坝，像城墙一样把整个村子保护了起来。据说这条大坝是1998年涨大水后修建的。洪水期间，这个村子的房屋都泡在水中，有的只露一个房盖儿，有的被水泡倒，这么大的洪水村民们都没有离开此地的念头，他们坚定一个信念，水早晚会撤的，只要不把这块土地淹没了，有土地在达斡尔族人就在，房子泡塌了还会重建的。洪水过后，政府动员村民们搬家，给他们安置新的家园重新建房，也允许他们搬到附近的村屯居住，可村民们都不同意，没办法修筑了这条大坝。据当地村民们讲，这个地方是老祖宗开辟的家园，是个风水宝地，呆着舒服。其实，他们不愿意离开这个村，因为这个村资源丰富，土地肥沃，草原辽阔，江河纵横，是个鱼米之乡，更主要的是这个地方盛产柳蒿芽。达斡尔族人常说的一句话：“没有江河的地方，不长柳蒿芽，没有柳蒿芽的地方，达斡尔人不安家。”确实有达斡尔族居住的地方就有柳蒿芽啊！他们吃惯了生长在河边、江沿的柳蒿芽，让他们搬家比撼山还难。

到村后，内弟上了车，领着我们到老北江去挖柳蒿芽。老北江在村子西北侧，离村子有六里多路，都是土路，坑坑洼洼，有的地方车辙很深，一不小心就刮一下车的底盘。路两侧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虽然已是春天，气温越来越暖和，可春风一刮还是冷飕飕的。小草隐藏在肥沃的土地里还是不敢出来。车行驶到护村坝脚下，让我眼前一亮，坝的南侧，阳光充足挡风的地方，嫩绿的小草开始露头了，非常可爱。又走了一段路，就到了老北江附近，一下车让我欣喜若狂，一条弯弯曲曲的老北江，像一条蓝色的彩稠飘落在长满各种杂草的湿地上，两岸枯萎的蒿子一根挨着一根，像芦苇一样密密麻麻。蒿子的根部小蒿子都出来了，老蒿子是黄色的，小蒿子是绿色的，黄绿分明，景色怡人。内弟和我说：“刚出土的小蒿子就是柳蒿芽，别的地方都没出来，唯独老北江这个地方先出来了。”我问为什么这个地方会先出来呢？内弟和我解释说：“因老北江江滩高挡风，再加上去年的蒿子没有收割也起到保暖的作用。”看到这一棵棵老蒿子在微风的吹拂下晃动着身子，它们像母亲一样守护着脚下刚出土的孩子，让人对柳蒿更加啧啧赞叹。

要想挖到嫩绿的柳蒿芽，手必须伸到蒿子之间的缝隙里，有时需要把母本搬倒，不然手是伸不进去的。刚出土的柳蒿芽有一寸多高，鲜嫩的叶有四五片都向四周延伸，围成一个圆，像一朵朵绿色的小花，看着很可爱，有点儿舍不得挖啊！我和内弟说：“别的草都没出来，唯独柳蒿芽先露面了，这是春天的使者啊。”

内弟手指着一片片柳蒿芽说：“现在柳蒿芽还小，采的人不多，柳蒿芽长大后，遍地都是采柳蒿芽的人，采回去有的是自家吃，有的到菜市场去卖，我们村有些人仅靠采柳蒿芽一年就收入四五千元啊。”柳蒿芽是多年生的续根植物，它不像其他草（野菜）那样单根生长，而是一簇之下有共同的根，连片生长，像一个个家族一样，一代接着一代生息繁衍。只要你不把它的老根挖出来，年年采，年年有，像割韭菜似的，割完一茬，过些日子又长出来了，具有很强的生命力。我和内弟说：“过去是救命草，现在成了致富‘药’了。”柳蒿芽从小到大，从绿到黄，一年四季，不怕风吹雨打，不怕酷暑严寒，坚守着这片土地。它们像达斡尔族人一样守土、爱家、爱国，是草丛中的“英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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