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宇嘉

在哈尔滨建成机械厂老书记马彪的家里珍藏着一件褪色的工作服。它普通得不能再普通，就像那个年代的所有蓝制服一样平淡无奇。也正因为它的平淡无奇，才成为马书记置身于工人群众中与他们同甘共苦的见证，更承载着一位老革命艰苦朴素的精神品质。

“蓝色的工作服，这是从我懂事的时候就记得的。”据马彪的儿子回忆，他父亲每天早上都是穿上褪色的工作服离开家门，晚上还是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回到家里。

1950年，马彪从部队转业到地方，担任黑龙江省委工业部的第一任军工处长。原苏联援助建设的枪械生产项目落到了中国枪械制造的摇篮——国营庆华工具厂。他受组织委派，到北安庆华工具厂任党委书记。也正是从那时起，他脱下了戎装，穿起了褪色的工作服。他与工人们一起摸爬滚打，并敏锐地发现了工人们创造的“八大员”管理经验。在此基础上，他带领班子成员一起深入研究，并总结出了“干部参加劳动，工人参加管理，改革不合理的规章制度，干部、技术人员和工人相结合”，即“两参一改三结合”的管理经验。此经验被推广到全国，北安庆华工具厂也成为全国工业战线的一面旗帜。在党的八届二中全会上，马彪书记代表庆华厂在人民大会堂发言，向毛主席等党和国家领导人介绍了他们的经验。“两参一改三结合”是中国社会主义企业管理制度改革的重大创举，对加强和改善企业管理，提高企业效益和效能起到了巨大的作用，是对我国工业管理体系的重要贡献。

今天在北安庆华军工遗址博物馆陈列的照片中依然可以看到马彪穿着蓝色的工作服与工人师傅们在机床旁探讨技术革新问题的情景。

在“备战备荒为人民”的背景下，国家急需专业管理人员，马彪响应党的号召，又穿着褪色的蓝布工作服奔赴辽宁，筹建新的三线军工厂。筹建新厂，选址是最重要的。

恰在这点上，他与军管会的人意见不同。他认为工厂不应该选择在山沟里，靠山不等于进沟钻洞。而且，沟沟洞洞既不适合大工厂的车间流水线作业，也不利于零部件运输，会造成极大的浪费。况且，“靠山隐蔽分散”指的是三线工厂分散隐蔽到靠山的地区，而不能教条地理解为“钻山沟进山洞”。

后来，由于黑龙江军工生产工作的需要，国防工办与辽宁省协商，将马彪调回到哈尔滨龙江电工厂任党委书记。那时，清晨上班前，一身蓝布工作服的马书记便穿梭于各个车间详细地了解生产情况。开会时，他早已成竹在胸，一些细节连车间主任都不了解。他说，这一切都得益于在庆华厂跟班劳动所练就的本领。当年柬埔寨的西哈努克亲王到龙江电工厂参观，陪同接待的就是马彪。他依然穿着那身褪色工作服，站在亲王身旁显得特别抢眼，与一众西装革履的来宾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上世纪70年代，订货量锐减，工厂开工不足。马彪提出了“开发民品，以民保军”的构想并迅速实施。龙江电工厂生产的“飞龙牌”轻铝合金自行车一度畅销东三省。这一指导思想一直贯穿始终，后来他到建成机械厂工作，也力主开发“液化石油气罐”和“液化气罐车”等民品，很快就成了行销全国的知名产品。

建成机械厂连续十年亏损，几乎到了停产的地步。为了解决这个老大难问题，省委特调马彪去建成机械厂任党委书记。他还是穿着那身褪色的蓝布工作服，在办公楼和车间往来奔忙。他亲自组织了“装配会战”，抽调百名精通技术的干部工人，去离城60多里的亚沟分厂展开技术攻坚。他自带行李铺盖，与大家吃住在一起，不分昼夜地工作。这场会战给他身体上带来的痛苦不亚于当年的淮海战役。

当年，马彪在双堆集战斗中，脑部被弹片击中，他仍忍痛坚持指挥战斗。在装配会战中，他常常要强忍着颅内残存弹片所引起的面部痉挛，穿着沾满油腻、看不出什么颜色的工作服，指挥干部、工人和技术员夜以继日地探讨装配技术上的疑难问题。就是凭着这种顽强的毅力和不怕死的精神，经过两个多月的不懈努力，终于攻克了难关，胜利完成了装配调试验收等一系列工作。这次会战也彻底扭转了工厂多年来的懒散松垮状态。仅用了一年时间，就使亏损十年之久的军工厂扭亏为盈。“老大难”一跃成为龙江军工的楷模，被誉为“南有嘉陵，北有建成”，成为军工战线上的旗帜。

一件褪色的工作服，是马彪联接工人群众的纽带，是干群关系的体现。与他们打成一片，成为他们的一员，得到他们的爱戴，是一种极大的荣誉。当他调离庆华厂时，职工们共同签名，赠送给马书记一座很大的毛主席瓷雕座像。他一直珍藏着这座雕像。

马彪的一生可以用两件衣服来诠释。一件是战争时期的黄布军装，另一件是和平时期的蓝布褪色工作服。黄色是晋东南黄土地的颜色，他是一个农民的儿子，在抗日战争的硝烟里成长，并把自己锻造成一名钢铁战士；蓝色是工人阶级的工装之色。他是党的优秀儿女，党叫干啥就干啥，所以，又从一身戎装的革命军人成为了身着工作服的工人阶级中的一员。

在儿孙们的眼里，蓝布工作服，无论新旧，都映衬着老人那时而慈祥温和、时而威严刚毅的面孔。捧到面前，仿佛还能闻到衣服上不时散发出来的那种与工人们摸爬滚打在一起所特有的汗腥油腻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