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宪

我们都有着自己的村庄背景，当年我们能走到一起，除了爱好相同，村庄背景是重要的一点。

最愿意听你讲你的故乡，听你讲村东面的那片草原，十几岁的你曾替父亲去那片草原上放羊。多少年后，当我随你走向你的村庄和你的草原，我最深刻地体会了“近乡情更怯”的内涵，体会了那片草原对你的滋养。在你的心中，它已扩大成一片无与伦比的静美，永远滋养着你的热爱。

我曾跟你一次又一次地走进你的村庄，跟你去看你的童年玩伴，看你家老屋的旧址，看旧址后面大菜窖的痕迹。很多人远离了这村庄，你也在十六岁时离开了，但你与你的村庄有着很深的牵系，并有那么多的情感表达。看看你的散文集《芳甸》和《花事》就知道，你有着多么深情的故园回望。你像你的祖母和母亲一样，有着泥土般的纯朴和善良。

大学毕业后，我随你来到了你的家所在的县城。你理解我离家在外的不容易，便在二十一岁时嫁给了我。当年娶你，家里花的钱很有限，你特别理解我家的经济状况，由此我理解了你是一个看淡金钱的人，我也知道你看重的是什么。

我们的女儿在租住的房子里孕育，在自己的土屋里诞生。真的对不起你，你怀孕期间我竟没有买过什么营养品来滋养你的身体。应当承认，最初我们过的是很清贫的生活，在这种清贫中，我们有相濡以沫的爱。

在一张我们和女儿的合影中，你的消瘦深深刺痛了我。一个小母亲，你过早地承受了本该晚一些承受的东西。

女儿一周岁多的时候得了重病，你也因此积劳成疾。就是这样，你还坚持着伺候孩子，直到自己住进医院……好在女儿的病终于痊愈了，我们的日子云开日朗。

这些年，你一次又一次地跟我回乡。在我们新婚的那个茅屋，你无数次地看燕子飞进屋中。你的思想也如同燕子，有时飞到你的故乡，有时飞到我的故乡。在我的故乡，你感知婆婆絮的被子里棉花的温暖，你扎着围裙锅上锅下忙碌，你挎着柳筐去园子里摘菜，还坐着马车跟那些农妇一起去赶集……

热爱乡野，热爱我们的亲人，对于在小城生活了几十年的我们来说始终如一。母亲始终说你是我们家里的大功臣，当年是你主动让我乡下的弟弟来城里我们刚刚组成的小家读高中，最终把他送入大学的校门，从此改变了他的人生。近些年，老家方面需要一些经济支持，你总是想在前面。你知道婚姻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婚姻意味着责任，意味着承担。

最近我们回了一次我的老家。小弟弟一家在附近的县城打工。在没有了父母的老家，你依然如以往一样扎起从前扎的围裙，忙里忙外。我认真地看你，想你这个当大嫂的在以这样的形式继续着一个大家庭的生活，我的内心得到了一种安慰。乡下的日子是短暂的，但我们会把这样的短暂变成长久，就是在小城生活，我们崇尚简单崇尚平静的心会始终不渝。

我的老妻，我常常会猜想当年你在草原上放羊的情景，那时你是会唱歌的花朵。我也会想起当年在大学里你梳着短发的模样，最记得你穿的一件浅绿色底粉色小花的外衣，那是一种来自乡野的朴素之美。有时我也会想，你的村庄和我的村庄也就二百余里，但真正抵达却需一生，因为每一次抵达之后，又意味着重新出发，又意味着更深的爱。哪怕只是默默地望你，都会是莫大的满足。

我们的背景就是我们生命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