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子焕

天上的月好大好圆好亮，一阵微风吹过花香扑面而至。

我坐在院中老榆树下的大青石上，时而举头望望天空的明月，时而低头看看手中一本发黄的日记，思绪难平。

9岁那年的中秋夜，我头上扣着块西瓜皮，一步三蹦地飞回家中。过节了又恰逢星期天放假，整整一天，和同学们滚铁环、扇纸片、打沙包、逮蚂蚱，玩得那叫一个爽啊，如果不是几个伙伴的家长不停地呼唤，根本就忘记了回家。

刚刚跨进大门，笑马上凝固在我的脸上——出差好久的爸爸黑着脸，手中拿着我三科考试不及格的成绩单。

“还不快进来？”爸爸显然已经看见了我。

我磨蹭了好半天才来到爸爸跟前，低着头偷偷地瞟着他。

“这是怎么搞的，嗯？”爸爸手中抖着成绩单。

……

“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回家？”

“玩儿，玩儿去了。”我嗫嚅着。

“玩儿，你就知道玩儿。”说完爸爸一脚把我踹出了门外。

我哭着坐在门外的大青石上，头深埋在两腿之间，任凭妈妈一遍遍地叫我。

那天是中秋，明月如雪。可当时的我对月光没有一丝好感，只觉得它是那样的冰冷。心里恨恨地想着报复爸爸的方法：或往爸爸的烟盒里掺点辣椒面，或往爸爸的酒瓶里撒点尿。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了爸爸的脚步声。声音从屋门传到院门，接下来是打开院门的声音。停顿了一下，脚步声又传回屋内，随即又传了出来，最后在我身边停下，一件衣服披到了我的身上。

“孩儿啊，听说几个街道近来常常丢东西，我去看看，你进屋吧，吃我带回来的月饼，香着呢甜着呢。”爸爸的话语中明显带着几分歉意，但我还是不予理睬，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喊着：“你快走开，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唉——”爸爸轻轻叹口气走开了，这一去就没有回来，他死于同盗贼的搏斗中。

或许是小，或许是恨爸爸，出殡那天，看着妈妈痛不欲生的样子，我没有哭，反而感觉很得意，终于没有人再吼我了……

爸爸诞辰50周年的中秋，是我踏上大学列车的前一夜。花香浓郁，窗外的月是那么的圆，那么的亮，窗内妈妈一边把我的衣服从柜子里放到皮箱中，一边偷偷地落泪。

妈妈的手突然在柜子底部一本发黄的日记本边停下了，用手轻轻地抚摸着，好半天才双手颤抖着把它捧到我的面前：“这是你爸爸最后的日记。”说完流着泪转身走了。

“尽管今天累得要命，但想到儿子我就不累了。我的儿子在干什么呢？在淘气吧？他淘气的样子真可爱……”

“今天上街我想给儿子买点什么。尽管玩具很多，可我还是相中了那只钢笔……”

“我已经记不得多少次拿起这只钢笔了，我恨不得马上回家把钢笔交给他。希望他好好学习早日成为国家的栋梁。当然，儿子出息了，我也就老了……”

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回家了回家了，我终于见到儿子了。多想把他搂在怀中，亲上几口，用我的胡子扎扎他的小脸蛋儿啊，可是看到他那糟糕的成绩单就难以止住心中的怒气。当然我不应该打他，哪个孩子不贪玩呢？玩是孩子的天性啊。好了不写了，我要去巡夜。明天回家我要向儿子道歉，亲亲这个臭小子，呵呵。但愿儿子不生我的气，月光虽然冰冷，可它能照亮孩子前行的路。儿子，爸爸爱你……”

我再也忍不住了，任泪水大滴大滴地打到日记本上，模糊了字迹。

爸爸——，爸爸——，我跑出门外，呼喊声在寂静的中秋夜久久回荡。

那年花开月正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