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土地的诗行

秋翻地。吴树江摄

□金恒宝

秋天,乡村处处美景,大豆高粱一片片闪着金灿灿的光。等秋收完之后,勤快的庄稼人,就直接把地翻了,农民称秋翻地,我却叫它是黑土地的诗行。

今年是个丰收年。整个秋季里气温高,雨水少,地里的庄稼被晒得喜气洋洋,一看上去就招人稀罕,农民称之为“晒米”。庄稼收完没几天,我回到了故乡哈尔滨市双城区新兴镇蒋大桥村,午饭过后闲来无事,独自一人溜达到村外,阳光温暖,天空湛蓝,大地里的秋菜绿汪汪的,长势喜人。大豆、谷子、高粱已经收割完了,留下的茬子齐刷刷的,这些茬子就像写在大地上的文字,这样的天然诗句令我心驰神往。

我转过一个弯儿,又过了一座桥,眼前的情景让我惊呆了:这是一大片刚刚翻过的苞米地,那土地黑得动心、黑得撩情、黑得深沉。在黑土地的热浪上,看不到一棵杂草,看不到一点杂质,黑土无瑕,纯粹的黑,黑得我心潮翻滚。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著名诗人艾青的诗句:“为什么我的眼睛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我蹲下来,双手捡起两块土坷垃,一攥,碎了,土质还挺松软呢。我又捧起一捧土,嗅到了久违的泥土芬芳,捧着故乡的黑土双眼潮湿。

坐在一条土塄子上,一股热流涌遍全身,我望着这秋翻地,用心同黑黝黝的土地进行对话,这种默契给我带来一种无与伦比的快乐。就在这个节骨眼儿,老乔头儿打外村回来路过这儿,他喝得脸膛黑红,刀刻一般的皱纹凹凸有致。他哼着小曲,一屁股坐在我身旁,两片薄薄的嘴唇,冒着酒气和我拉起了家常:“正好我歇歇脚,咱爷俩唠扯唠扯。”我双手沾满黑土,小心翼翼拿出一支烟递过去,他摆摆手说:“我抽不惯洋烟,没劲儿。”随即掏出烟口袋卷了一支旱烟。老乔头儿吧嗒两口烟,又打开了话匣子:“我说爷们,你知道这块秋翻地是谁家的吗?是蒋二家的,别小看他七十来岁了,可勤快了,年年拾掇完秋就翻地,一年不落!”

老乔头儿说:“蒋二家祖祖辈辈都是勤快人,他的父亲、爷爷都是翻地的能手,他的父亲十来岁就跟他爷爷翻地,翻得可拿手啦,翻得好翻得深,翻过的土地一踩稀暄,站都站不稳。后来,他的父亲就去给大户人家关员外家干活,不是常年干,就是一到秋天专门去给人家翻地,员外地多,一翻能翻个十天半个月,钱不少给。”我插话问:“爷们儿,这秋翻地有啥好处呢?”老乔头儿把烟尾巴一撇:“别看你是屯子长大的,像你这个岁数还不明白,我爹活着的时候一到收完秋就叨咕:秋天一翻土,一亩多打两斗五。秋翻地,给隔囊(杂物)草粪的玩意埋土里沤着,等开春种地前儿都沤烂了,地又暄乎又有劲儿,秋天翻地和不翻地差太多了!过去都用牲畜套犁仗翻地,现在都用机动车,一脚油门一会就翻出一大片……”

蒋二家祖祖辈辈习惯秋翻地,带动了老村屯的乡邻们也跟着习惯性地秋翻地。老乔头朝西方看了看说:“这个秋天真暖和,在这儿坐两个多钟头没觉得凉,眼看日头就卡山了,我也醒酒了,该回去了。”我和老乔头一边往屯子里走,一边唠着闲嗑儿,我不时地打量着那片刚刚翻过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