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建军

我家有一套冬天打鱼用的神器，是前些年父亲自己动手做的，父亲管这个叫“冰窟窿凿子（铁钎子）”。父亲的一生，不喝酒不抽烟不玩麻将不玩牌，没有别的嗜好，就爱冬季凿冰窟窿打鱼。父亲说，冬天去河里打鱼就要凿冰窟窿，凿冰窟窿就要有“冰窟窿凿子”。

父亲做的“冰窟窿凿子”

如今，我依然清晰地记得父亲亲手做“冰窟窿凿子”和搅箩子的经过，好像很容易。

先准备好了直径20多厘米粗、1米长的圆木，是榆木的，父亲说榆木弹性好，而且木质较硬，做冰镩子把手结实。然后在圆木上端横钻一个透眼，将一根细一点的榆木杆穿过去，作为镩子的两端把手，两侧留有20厘米长就可以了。再将60厘米长擀面杖粗的钢筋一头打成尖，越锋利越好，做成铁钎子，在圆木一头正中钻30厘米深的眼，把做好的铁钎子没打尖的一头，牢牢地嵌入圆木眼中，然后再用木塞子固定好，“冰窟窿凿子”就做好了。

搅箩子制作就更简单了，在一把6米多长直径5厘米粗的木杆子头一端加固一个用钢筋或树木根条制作的圆圈，再用麻绳或尼龙绳在圆圈周围编织上网状，形成一个网兜，搅箩子就这样做成了。

学会凿冰窟窿

小兴安岭脚下的林区冬天是闲季，没啥活干，都猫冬。父亲闲不住，几乎每天都到山脚下的诺敏河里去凿冰窟窿打鱼，每次出去都会有所收获。在我16岁那年放寒假没事，跟父亲出去打过鱼，那是我第一次看凿冰窟窿打鱼，也是第一次学凿冰窟窿打鱼。

那天吃过早饭，父亲就背上了“冰窟窿凿子”说：“走，要开春了，马上冰就化了，咱们凿冰窟窿打鱼去！”

跟在父亲后面，我们来到了山下的诺敏河冰面上，父亲四下看了看，问我，你觉得哪里能有鱼？

河湾边上能有鱼吧。我指了指前面说。

父亲看着我说，走，那咱们就去试试吧。我跟父亲来到河湾边，这里的水比较浅，水底的草都被冰齐腰卡在了那里。父亲先开始“咔嚓咔嚓”地凿了几下冰，凿出了一个圆心小窟窿，我就蹲在旁边认真地看着。“冰窟窿凿子”的尖是很锋利的，凿冰时两脚要叉开，防止凿到脚上。父亲一边凿冰窟窿一边告诉我。然后把“冰窟窿凿子”交给我，让我来两下试试。我接过“冰窟窿凿子”，感觉足足有十几斤重，我照着父亲的方法凿了起来，看着挺简单的，可真正使用起来，就难掌握要领了，“冰窟窿凿子”总是跑偏，越是使劲攥紧“冰窟窿凿子”的把儿，“冰窟窿凿子”越是不稳，手上的力量也越是不平衡，脚下也老打滑，锋利的“冰窟窿凿子”一下子就从我的左脚边凿下去了，鞋被凿开了个小口子，脚倒没有受伤，如果要是再偏点，凿到我脚趾头上，我的左脚大概就废了。父亲见状告诉我，不要使劲攥“冰窟窿凿子”的把儿，让“冰窟窿凿子”自然垂直朝下，自然用力提起，再用力下沉，“冰窟窿凿子”就走直线了。我照办了，果真“冰窟窿凿子”再也不跑偏了，脚下也稳当了。半个小时后，我满头大汗地把冰凿出个大窟窿来，可是底下没有水，下面是空的。父亲笑着说，选冰面要看颜色，从上看下去，冰面是发白的，可能下面没有水，若是发青色的，多半都会有水。再有，还要看冰面，冰面不光滑的，有水草露出来的，底下也没有水，没有水当然就没有鱼啊！我认真地向父亲点着头，说记住了。

用搅箩子搅鱼

父亲领着我找到一块青色的冰面说，就这里了。父亲先凿了起来，他先凿了一个点，以这个点为中心，然后再在上下左右凿四个点，开始由内向外凿，一层一层凿，大概10几分钟，冰窟窿就要凿透了。

这时父亲让我站远一点，父亲最后一凿子下去，冰面一开，由于水里缺氧，破开冰面的瞬间，会产生压力，忽地窜出水来，崩一身水。我急忙躲得远一点，父亲仰起头，扯开嗓子大声吆喝道，开冰了——，就听“咕嘎”一声，一股水花从冰窟窿里冒了出来，有三尺多高，随着水的喷出，带出一些大大小小的鱼来，在冰面上翻跳着，一会功夫就都冻硬不动了。父亲赶紧用搅箩子插入冰眼里来回地搅动，左右上下猛搅几下子，就搅上来不少鱼，有泥鳅、鲫鱼、柳根儿、胖头和小鲶鱼，还有蛤蟆等。“这一次捕的鱼足足有十几斤。回去让你娘捞点二米饭，锅里下两块大豆腐炖小鱼，再整两口小酒，那可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啊！”说完，父亲哈哈笑起来，我也笑了……

几十年过去了，父亲因病早早的离开了我们，也离开了与他相濡以沫的“冰窟窿凿子”，往日背在父亲背上那锋利铮亮的“冰窟窿凿子”，已经尘封在了仓房里几十年了。“冰窟窿凿子”已经挂满了灰尘，凿子尖有些锈迹斑斑了，擦去灰尘和凿子尖上的锈迹，“冰窟窿凿子”依然那么锋利锃亮，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旁边搅箩子与它紧紧相伴，依依不舍。

后来，我们离开了老屯，在城里买楼了，在收拾家具时，我娘说把你爹的“冰窟窿凿子”送给人吧，反正进城也用不上了。我说，是用不上了，现在农村都有了垂钓园了，还有超市和大市场了，谁还会死冷寒天地去凿冰打鱼啊！我娘说，那就扔了吧。我说，那可不行，这是父亲亲手做的，留下吧。就这样，跟了父亲大半辈子的“冰窟窿凿子”和搅箩子就又留在了我家，和我们一起进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