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冰雪爬犁。张澍摄
□张子焕
时光荏苒,转瞬间已到了天命之年。打开尘封已久的记忆之门,儿时的欢乐如影视片段,断断续续在脑海里闪现,而其中尤为清晰的,则是冬季的冰雪爬犁。
想当年天气异常寒冷,雪更是大得出奇,常常是清晨起来大雪封门,无奈只好从窗户跳出,先把门口厚厚的积雪铲走,方能把房门推开。因为少有娱乐生活,孩子们晚间凑在一起,听知识渊博的老人讲三侠五义,白天则三五成群专注于“冰雪项目”。那时我们没有冰刀冰鞋,于是冰雪爬犁就成为了小伙伴们的专宠。
我们使用的均为自制爬犁,就是把几块木板横向排在一起,组成爬犁面,背后纵向钉两根长条木方,构成爬犁脚。再把两脚的前端抹斜削掉,这样可避免被地上的突起物阻挡。如果想降低摩擦系数,使爬犁可以在冰雪上轻便的滑行,就再找两根粗铁丝,最好是废弃钢筋,在炉火里烧红用铁锤打扁,固定在爬犁脚下,这样爬犁的主体就全部完成了。锯两根半米长坚硬的木棍,分别在头部嵌进一颗大钉子做成冰钎子,人坐在或跪在爬犁上,两只手拿着冰钎子用力向后撑,爬犁就会快速前进了。
冰雪爬犁的玩法大体分两类。一类是竞技项目,即三五个人排成一列,待号令发布后,大家争相向终点冲去。但见每个人双眼圆瞪身体前倾,手上紧握冰插(铁钎子),双臂拼命挥动,爬犁仿佛插上双翅飞速向前。只听得下面的冰雪沙沙作响,两旁的景物纷纷倒退,滑道左右呐喊声不绝于耳,还有的观战者敲击着破盆“鼓声震天”。一些猫狗唯恐避之不及,树上的鸟儿惊得扑棱棱四散飞去。
奖品自然是没有,但“选手”的竞争意识却丝毫不减,大有独占鳌头、舍我其谁的气势。虽然天气异常寒冷,但由于活动量巨大,到了终点已是气喘吁吁,大汗淋漓。大家摘掉帽子,一缕缕热气升腾缭绕。两只眼睛被嘴里的哈气冻成了一条缝儿,只得用手一点点抠掉睫毛上的冰碴儿。
第二类是群体娱乐项目。即找一条深水沟,孩子们聚集在沟岸,寻有斜坡的沟壁,坐在爬犁上向下滑。有的小伙伴驾驶着爬犁,像公路上不守规矩的司机,左突右冲在夹缝中穿行,而大多数人两眼一闭,享受着那种飞流直下三千尺的乐趣。其间嘴里大呼小叫地伴着音效,个别的人甚至走了音跑了调,惊险刺激不输当下坐过山车。追尾事故实难避免,但那时的孩子非常皮实,跌倒了马上爬起来继续向前。偶尔爬犁也会脱离身体,那就干脆改成滚吧,管它衣裤会不会磨破,回家能不能挨爸爸的老拳、妈妈的数落。
如果您仅仅把爬犁当成游戏的工具,那就大错特错了。当年大多数家庭仅有一辆自行车,个别家甚至连自行车也没有。夏天运输常常靠手提肩扛,冬天冰雪爬犁则大显神威。买米买面、买煤买柴,靠的全是爬犁。尤其是学校号召积肥,每人都有数量较多的任务,于是天刚蒙蒙亮,小伙伴们便把筐绑在爬犁上,走街串巷捡拾冻成一坨坨的猪牛粪便,之后用爬犁拉着送到学校。
由于年龄尚小力气有限,拉着装满东西的爬犁尤为吃力。于是我们千方百计对爬犁进行改造,以图更加轻便快捷。后来听人说狗可以拉爬犁,于是让妈妈用一条破得无法再穿的裤子做了几条布带子,之后请来邻居赶马车的李叔,按照套马的方式给我家两条狗武装整齐,又经过无数次训练调教,狗拉爬犁便大功告成。
记得爸爸的单位距家很远,我和哥哥子山每天中午轮流给爸爸送饭要走很久的路。中途还隔着一个大大的湖,夏天绕路而行,冬季则抄近横穿。自从狗拉爬犁“投入运营”后,我俩不但省去了很多力气,还可以坐在爬犁上享受驾驶的乐趣。手握一把自制的小鞭子在空中一摇,嘴里唱着电影《青松岭》的插曲:“长鞭哎那个一呀甩吔, 叭叭地响哎,哎咳依呀,赶起那个大车出了庄哎哎咳哟……”那感觉不亚于当下的奔驰宝马。
最快乐的时候是每年的正月十五。晚上放完烟花,爸爸妈妈会陪着我们来到先前提到的深沟边,我和几个哥哥轮流坐在爬犁上,父母在背后一次次助力我们从顶端滑下。几轮过后又换一个较大的爬犁,全家都坐在同一个爬犁上,体验着惊险与刺激,霎时间欢笑声不绝于耳,温馨涌上心头。大部分的正月十五都是银盘当空月光如水,在沟边游乐完毕,爸爸妈妈与我们一起下到沟底,将爬犁运载的一堆堆柴油拌的谷糠、锯末点燃,远远望去冰面上点点篝火璀璨美丽。我们就滑着爬犁在一堆堆篝火间穿行,左六圈右六圈,预示着六六大顺生活美满。累了就把爬犁放到一旁,在冰面上滚啊滚。一些老人说能滚掉身上的病气、晦气和灾气,保佑一年平安健康,万事顺达。
冰雪爬犁见证了我们从儿童到少年的人生历程,给予了我们无数快乐难忘的幸福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