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勇

2021年12月15日凌晨3点钟，我亲爱的母亲走完了她86载的人生路。

回乡下料理母亲后事时，看到母亲居住的老屋，和往常一样，还是孤伶伶的守在那，像一位饱经风霜的老人，能听到微风从房子周边吹过，发出呜呜的响声，可屋子里空空的，再也听不到母亲的声音了。

母亲一直在这个老屋子里居住，这是父亲上世纪70年代盖的土坯房。父亲在世时忠告过母亲，如果我要是先走的话，你自己要单过，坚守这座老屋。我曾经多次劝母亲到县城和我一起住楼房，母亲说什么也不同意。幸亏妹妹和弟弟与母亲都在村里居住，妹妹家就在母亲家西院，能照看着母亲。

走进老屋，看到母亲留下的一件件熟悉的老物件，我的心啊如刀绞一般，泪水已经蒙住了我的双眼。

外屋靠东墙地中间并排摆放着两口大缸，一口缸是盛水用的，一口缸里边腌制着酸菜，东北人都好这一口儿。母亲知道我爱吃酸菜，住楼房腌不了每年就多腌一些，我年年都吃母亲腌制的酸菜。缸里的酸菜已经酸了，正等着主人用呢！可它们哪知道主人已经走了。这两口缸，是母亲结婚时，姥姥送给母亲的，两口缸像一对亲兄弟，一直在陪伴着母亲。

水缸上边摆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小炕桌，这张桌子是我成家那年，父亲用杨木板给我做的。1986年我调到了县里工作，搬家时我要扔掉这张桌子，母亲说这张桌子不能扔，留着我和你父亲用吧！一晃我进县城已经35个年头了，父亲离开我们已经20多年，可这张小小的饭桌母亲还在用着。

里屋西墙中间并排横挂着五个镶镜框的奖状，这些奖状都是我上学期间和刚参加工作时得的，我和母亲说过，现在谁家墙上还挂着老奖状啊？都把它们摘下来吧。母亲说，这是我的荣誉，挂在墙上看着心里就舒畅！何况镜子里边还摆放着全家老少五辈人的照片。其中有一张照片是最珍贵的，那是父亲小的时候，奶奶和二奶奶领着父亲照的，这是奶奶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父亲九岁那年我的爷爷和奶奶一起离开了人世，是我的二爷把父亲抚养大的。母亲总是和我们说，你父亲从小就没了父母是个苦命人啊！

挨着西墙南侧地上摆放着一台蜜蜂牌缝纫机，这台缝纫机是上个世纪70年代父亲给生产队打羊草挣钱买的，我们小时候穿的衣服，母亲就是用这台缝纫机缝制，母亲说这台缝纫机可是咱们家的功臣。记得我们家还有一台大国防牌自行车，那是父亲上世纪六十年代给生产队割芦苇奖励的，全村就父亲一人得到了这个奖励。母亲总是用这两个老物件教育我们，你父亲能干，年轻时可是村里最棒的劳力！

挨着缝纫机的北侧，放着一张老式地桌，上边摆放着一台40英寸的彩电。这台电视是2016年我给母亲买的，之前母亲看的是黑白电视，我早就张罗给母亲换个新的，可母亲就是不同意。母亲说能看就对付看吧，何必再多花钱呢！后来旧电视看不了，才买了这台彩电。这是母亲留下的唯一一个最值钱的东西了。

北炕靠着西墙放着一个紫红色的老式柜子，母亲和我说过，这个柜子是她和父亲结婚时，姥爷从别人家买的，买回来就是旧的，姥爷作为嫁妆陪送给母亲的。当时柜子上的合页都扣着铜片，柜门是铜拉手，还有特殊款的铜鼻锁。50年代这些铜都取了下来，支援国家建设了。现在仍然能看到柜子上的合页处有贴铜的痕迹。

打开柜门，里边都是母亲的衣服和一些生活用品。二层柜板上放着一个用纸糊的笸箩，像小盆那么大，里边装着母亲平时用的针线板、锥子、剪子、补丁等。看到针线板，二妹夫和我说，得病的头两天，我给岳母往屋里抱烧火草，一不小心把衣服刮个口子，岳母从柜子里拿出这个针线板，找一块补丁给我缝补上了。我和岳母说，不用补了，坏了再买新的。岳母批评我说，这么好的衣服扔了可惜了，补上不是照样穿吗？妹夫说老人耳不聋眼不花，针鼻儿那么小，线都是岳母自己纫上的。

柜子里边有五个布包，包的都是母亲的衣服，其中有两个是用白色的包袱皮儿包的，包的都是旧衣服，有20多件，这些都是母亲平时爱穿的。有三个是用淡黄色包袱皮儿包的，包的都是新衣服，有30多件，这些衣服多数都是儿女们给买的，也有亲戚朋友送的，叠的板板整整，一直在柜子里放着。柜子里边还有十多个鞋盒，里边装着的鞋有新的也有旧的。其中，有一双鞋是黑色大绒面的北京布鞋，那还是1988年我去北京出差给母亲买的。母亲非常喜欢，当时和我说，这双鞋我留着过年过节时穿。可这双鞋已经买回30多年了，也没见到母亲穿过一次啊！

我每次到母亲家，看到母亲穿着一身旧衣服，就劝母亲，你都这么大年纪了，想吃啥就买点啥，有新衣服就穿，没有就买，需要钱你就吱声。母亲却和我说，妈不缺钱，就是年岁大了，什么好吃的也吃不下去了，衣服我还是愿意穿旧的，但我生活得很幸福啊！母亲并没有把吃的和穿的放在心上，而是把生活得是否开心快乐做为衡量幸福的尺度。

母亲走了，匆匆忙忙地走了。并没有给儿女留下什么贵重的物品，只留下了一些已经褪了颜色的老物件，这些老物件伴随着母亲度过了难忘的岁月，上面还留存着母亲吃苦耐劳的精神、无私奉献的品质、勤俭节俭的美德。母亲虽然走了，可这些老物件的生命将会延续，就像一粒粒种子，已经深深地埋在儿女们的心中，在未来的生活中必将开出幸福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