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童年摘木耳

摘木耳的孩子。

□贤哲

随意地打开百度搜索引擎,只要输入“黑木耳”三个字,一下就能搜索出来一大堆关于黑木耳主要产地、营养价值等众多相关词条。看来,随着饮食文化的不断进步,黑木耳的营养价值越来越引人注目。

因为,我们黑龙江是黑木耳的主要产地之一,所以,我也很早就接触到了这种好东西。

我童年的时光大多是在黑龙江北部农村度过的,这里盛产森林,家家户户都有围绕房子一周的大菜园子,而菜园子的四周则都是用手腕粗的柞树树干夹起来的密匝匝的木栅栏。就是这些夹栅栏的木头,在即将腐朽的时候,会在雨水的滋润下,神奇地长出黑木耳来。我最早看到和吃到的黑木耳就是父亲从栅栏上摘回来的。

在我逐渐懂事的时候,每回雨刚停下来,甚至还没停的时候,我就会带着弟弟妹妹,穿上大人的雨靴子,端着一个大搪瓷缸子,急急忙忙地跑出去,任意选择自家栅栏外围的一处,开始一丝不苟地寻找黑木耳。

出黑木耳的地方并不固定,木栅栏的上中下每个位置都有可能长黑木耳。长在栅栏中间位置的最好摘,触手可得;长在上面的太高了,我们个头太小,翘脚都不容易够得到。不过,不管多难,只要看见那高处的黑木耳,想什么办法都会把它摘下来。不然,放在栅栏上,继续被雨淋,烂掉了太可惜。

为了摘到一个指甲大的黑木耳,我们常常用木条伸过去接连地挖。有时,一不小心,脚在泥泞中失衡,就滑进栅栏边上的壕沟里去了,顿时会变成一个小泥猴子;长在栅栏下端的黑木耳,如果不弯腰细看,仍不容易找得到,更不要想采摘到手。

虽然吃黑木耳对身体有那么多好处,可是,当年,于我们的父母来说,那只是贫困生活中粗茶淡饭的一个点缀的菜,于我们小孩子来说,也不外是觉得有趣儿。肉乎乎的闪着黑亮光泽的木耳,真的就像扣在栅栏上的一只只的小黑耳朵儿,轻轻碰一下,湿滑滑软溜溜的,能亲手揪下来,装进越来越看不见底儿的搪瓷缸子里,真的很有成就感。在栅栏边上认真地搜罗一圈儿,一旦满载而归,听到父母的夸奖,那感觉就更是美不胜收了。而且,夸奖后面总会跟着如油糖饼或其它细粮的奖赏。当然,与好饭搭配的几乎总是少不了黑木耳炒咸肉或黑木耳炒鸡蛋再就是黑木耳炒大白菜片儿等好菜。其实,在自己家栅栏上采摘木耳,纯属于小打小闹儿,真正盛产木耳的地方是大兴安岭上的大森林。

在我小的时候,就常听山里的亲戚说采木耳赚大钱的故事,我清楚地记得,有一年父亲就坐火车跑到山上跟舅舅们“淘黑金”(摘木耳)去了。父亲一走就是二十多天,家里只剩下母亲带着我们几个还不怎么懂事的孩子。想到传说中森林里多狼虫虎豹,母亲很担心父亲的安危。我总能看到她望着门外叹气。

我记得那是一天傍晚,见母亲一脸沮丧,我吓得不敢出声,却突然听到不过五岁的大妹妹对一起在炕上玩的三岁的小妹妹说:“玲,你就说爸死了,说完了咱俩装哭玩儿。”我又气又怕,不停地拿眼偷看已分明听见了的母亲的动静。只见母亲“呼”地一下冲过去,疯狂地扯过大妹妹,不由分说,照她的屁股就是几大巴掌,打得大妹妹哇哇大哭,连我们没挨打的都吓哭了,然后母亲自己也小声地哭了。

我本来就盼父亲回来,现在更是每天都站在大门口朝父亲回来的方向焦虑地张望。

那一天,父亲终于回来了,可他的人瘦得连我都快不认识了,而且,没见他背回来一个黑木耳,却带着一腿的严重伤口。

原来,父亲在山里跟舅舅们走散迷路,自己在不见天的森林中转了五天五夜,才在一条河边被一个渔夫给救了。

父亲搂着我们几个孩子,惭愧地对母亲说:“我真没用。”母亲则含泪笑着说:“好险哪,怪不得那天小二跟小三说你死了呢,小孩子的话还真灵验。咱没那发财的命,人能活着回来比啥都强。”此后,我们还是时不时地在夏天的雨中,在自己家的栅栏上摘点黑木耳吃。

在栅栏上或山上采到的黑木耳都是野生的,我们吃的就当然是野生的绿色木耳了。后来,因为栅栏消失了,在家里天生的黑木耳便成了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再吃到的黑木耳都是过年过节时舅舅们从山上捎来的了。

不过,人就是聪明,这不,逐渐地人工种植的黑木耳应运而生。如今,我们这里的林场,几乎家家都种木耳段。种出来的黑木耳看上去比天然的黑木耳要肥大好看得多。

今天,我们家也和别人家一样,依然常吃黑木耳,可我总是嘴里吃着这人工的黑木耳,而心里却忍不住思念相对瘦小的天然黑木耳,更是不能不深切怀念那些在栅栏边上摘黑木耳的童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