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访故居品萧红

□陈杰

惊蛰过后,天气渐暖,处处显现春的生机。但北国仍是春寒料峭,乍暖还寒,空气里还是残留着薄寒。有朋友建议去参观萧红故居,我虽然之前去过,但是还是欣然应允。

1978年,我考入黑龙江大学中文系不久,系里组织了一次文学专题讲座。主讲人是中文系陈隄教授。陈隄的一生颇有传奇色彩,他是上个世纪30年代哈尔滨的进步作家,蹲过监狱,还给李兆麟将军当过文学秘书。他讲座的题目是《萧红早期的生活和文学创作》。那天来听讲座的人很多,中文系460阶梯教室挤得满满的。那是我第一次听到萧红的名字,感到还有点陌生,以至于在记笔记时把萧红的名字都写错了。现在想来,对我国现代文学史上这位著名的女作家似乎有点不敬了。但我确实从那时开始,知道了萧红。

大二的时候,得知中学同学王广林从当年的哈尔滨师范学院毕业后分到了呼兰县一中,刚刚结婚。我和另一位中学同学,在当年的东北林学院就读的陈广元,利用星期天,结伴来到了呼兰王广林的新家。酒足饭饱之后,我想起听陈隄老师讲过的萧红,提出去看看萧红的故居。广林的新婚夫人是呼兰人,她告诉我萧红的故居什么也没有,实在没什么看的。那天,我们着急返回学校,就没再坚持,只是到呼兰河大桥转了转,照了一些照片,算是对萧红的怀念吧。我知道这条河在萧红心目中的地位。萧红的代表作就是《呼兰河传》。

大学毕业后,我到省公安厅工作,上个世纪80年代初,曾经到呼兰县公安局搞调研,在那里住了半个月,奇怪的是,呼兰的朋友没有人提起萧红。在县城里转了好几天,也没见到萧红的印迹。我甚至想,呼兰人是否把萧红忘了。

直到2007年,终于从呼兰传来一个让人兴奋的消息:萧红故居已经修复,并对外开放。我立即和朋友前去参观了一次。修复后的萧红故居,成了呼兰乃至哈尔滨的一个品牌,吸引了很多外地人前来参观,大大提升了这座城市的文化品位。

我退休那年的6月份,所在的单位组织了一百多退休干部,前往呼兰参观萧红故居,我听到消息,又一次跟随来到这里,再一次走近萧红。

几年没来呼兰,感觉萧红在呼兰人心中的地位又有了攀升。小城中心出现了一条以萧红的名字命名的街道,在著名的西岗公园,出现了萧红墓,墓里安放着端木蕻良捐赠的萧红的青丝,在漂泊了多年之后,这位著名的女作家终于魂归故里,融入家乡的土地。而萧红的汉白玉塑像,也理所当然地成为呼兰河畔一道亮丽的风景。短短的一生中充满了太多悲情的女作家,在自己的故乡,得到了越来越多的人的认识。和我同行的老同志们,虽然都不是学文学的,但对萧红似乎并不陌生,一个个兴致勃勃地不停拍照留念。

当时的萧红故居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萧红纪念馆,一部分是修复的故居。纪念馆里展出了萧红早期的生活和文学创作成果。我穿梭在一张张展板前,凝视着一张张老照片,感叹萧红短暂人生不寻常的经历。在这里,一张萧红和母亲的合影吸引了我。小小的萧红,看样子也就三四岁吧,依偎在母亲的身边。萧红幼年丧母,过早失去了母爱,这张照片应该是她人生中最感温馨的时刻。参观回来后,我在萧红的散文《感情的碎片》中看到,母亲的离去,对年幼的萧红的打击还是巨大的。萧红清楚地记得,母亲在极短的清醒的时候曾问她:“……你哭了吗?不怕,妈死不了!”听了母亲的话,萧红“垂下头去,扯住了衣襟,母亲也哭了。”难舍的亲情,跃然纸上。在这篇散文中,还有一段一把小洋刀的细节:“而后我站到房后摆着花盆的木架旁边去。我从衣袋里取出来母亲买给我的小洋刀。‘小洋刀丢了就从此没有了吧?’于是眼泪又来了。花盆里的百合映着我的眼睛,小洋刀的闪光映着我眼睛。眼泪就再没有落下来。”这段细节描写,让我们看到了失去母亲给萧红带来的悲痛。幼年丧母的重大打击,和生活中的种种不幸,磨砺了萧红坚强的性格,为她后来叛逆的人生道路奠定了基础。

萧红故居最让我关注的当然是后园了。我知道,不管漂泊到哪里,在萧红的心中,始终萦绕着家里的后园:“后园里开着茄子的紫色的小花,黄瓜爬上了架。而那清早,朝阳带着露珠一齐来了”(萧红《失眠之夜》)这是一幅多么美的田园生活场景啊。后园给萧红的童年带来了欢乐,也为她后来的写作提供了素材。那次去萧红故居,正是生机勃勃的6月,后园里种植的蔬菜长势正旺,只是当年的小主人已经远去了。我踏着印有萧红足迹的土地,在后园里徜徉。在一块菜地中间,我看到了幼年的萧红和祖父的雕塑。雕塑中的小萧红欢快地趴在祖父的腿上,向游人展示了一幅浓浓的天伦之乐图。童年萧红的生活充满了悲情,幼年丧母之后,父亲和继母对她都不好,经常打她骂她,唯有祖父视她为掌上明珠,为她讲故事,陪着她玩耍,甚至晚上不敢上厕所,也是祖父陪伴她。是祖父为她的童年生活带来了快乐。后来当祖父患病时,小萧红唯恐失去祖父,当祖父睡着的时候,她躺在祖父身边哭。她后来写道:“若死掉祖父,就死掉我一生最重要的一个人,好像他死了,就把人间一切‘爱’和‘温暖’带得空空虚虚。我的心被丝线扎住或被铁丝绞住了(萧红《祖父死了的时候》)”。让萧红痛苦的是,在祖父病情日渐加重时,她不得不去上学。而祖父也同样舍不得她。每次离开和归来,祖父的面孔和胡子都会“闪现在玻璃窗里”。到后来祖父终于离开时,萧红的悲痛是可想而知的,“我想世间死了祖父,就没有再同情我的人了,世间死了祖父,剩下的尽是些凶残的人了”。“所以我哭着,整个祖父死的时候我哭着(萧红《祖父死了的时候》)。”在萧红故居的后园里,还有石磨房,马厩,长工的草房……这些对萧红的一生产生过重大的影响的建筑,仿佛都在向人们讲述着昨天的故事。

阳光灿烂而温暖,络绎不绝的游人走进萧红的故居,缅怀这位充满传奇的女作家。院子里,女作家汉白玉的塑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散发着无穷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