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云层的霞光

“视障阅览室”的故事

□丰伟

这暗灰色或赭红色的盲道已经通向了城市的每条街道、每个角落,这是爱的延伸,也是光的使者。

有时候我想,假如把自己扮成一个盲人,拿根拐杖试探着沿盲道前行,我能找到要去的地方吗?盲道断了怎么办?拐弯了怎么办?过斑马线怎么办?我想到了太多的怎么办……

当我走进大庆图书馆“视障阅览室”时,没有感觉它与正常的阅览室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它大约200平方米的空间略显窄小,它只占据了这座35000平方米恢宏建筑的一角。望着书架上一排排盲文书和大字书,想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这里每天都有人来借书、看书吗?他们是怎样来到这阅览室的?我向管理员李姐提出了这个问题,李姐对我的问题似乎没有心理准备,笑着说:不多。不多是多少呢?我追问道:一个星期能来几个人?一个月能来多少人?李姐不再笑了,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没有,上半年只来了两个读者,一位是自己来的,一位是家人陪着来的。

听到李姐的回答,我也有点失落。虽然阅览室只是一个房间,一个视障人士便于到达的房间,如果没有读者光顾,那么它的意义有多大呢?李姐说:有些视障者虽然不方便来,但他们知道有这样一个阅览室。再说,视障者占残疾人的比例也不是很多。哦,知道,知道在这里显得格外重要,它不仅会给视障者带来温暖和光亮,也会给那些关心关爱残疾人的群体带来温暖和光亮。我也突然感觉,因为这样一个角落,不仅使图书馆藏书量更加丰富了,也更彰显了这座城市包容的气度。

视障阅览室当然以盲文书为主。这些盲文书一般用牛皮纸做封面,装订得并不整齐,书脊部分大都有些褶皱,每册书有A4或B4纸大小,有的更大些。关键是我们正常出版200页左右的书,用盲文通常要装订成四册,这当然是由盲文特点决定的。由于对盲文书的好奇,我对盲文也做了一些了解。原来,最早出现的可供盲人摸读的文字,是1517年由西班牙人弗西斯格·路克斯发明的。到了1842年,法国人路易·布莱尔创造了以简单凸点代替拉丁字母的盲文体系。这种盲字一改过去许多盲文书的不足,结构简明,易于摸读,便于书写,被誉为“盲人心灵的眼睛”。

在视障阅览室,盲文书籍几乎涉及了文学、医学等多方面内容,还有词典以及大中小学各科的教科书,单是医学方面就有中医按摩、针灸、刮痧疗法、人体解剖、性科学等具体而专业的书籍。文学方面的书籍就更多了,当你看到那一长排的“哈里·波特”时,你就知道盲文出版社为文学读物倾注了多少心血。视障者通过盲文图书进行系统学习,用自己的知识技能自食其力,还能够帮助别人、奉献社会。心理咨询、推拿按摩、钢琴调律等诸多行业闪耀着视障者的辛勤和智慧,教师、律师、工程师群体中亦不乏视障者的身影。

盲文密密麻麻的针孔对我来说是陌生的,但我有兴趣翻开一本书,闭上眼睛,像视障读者那样用指尖轻轻地触摸那六个变化不定的凸点,每个都饱满且温暖,就像触摸亲人熟悉的面庞。一个个字、一段段话、一篇篇文章,串起无数充实的日子,铺就一条通向未来的光明之路。我虽然读不懂这盲文,但是我似乎知道了视障者如何通过手指和神经把书中的文字传送到大脑和心灵……据说,视障者虽然眼睛看不见,但身体其他器官的灵敏度都会超过正常人,我想这是上帝对他们的怜悯和补偿。视障者会用手、脚、耳朵、鼻子、皮肤……去代替眼睛,知道每一件物体的位置和轮廓、甚至每个人的体态和性格。

由此我想到了从小就双目失明的四川女孩吴幽,她参加《中国诗词大会》第六季比赛,凭借从小对古诗词的热爱闯进了决赛,走上了中央电视台的舞台。在决赛现场,她每道题都能回答正确,只因为她使用的是盲文,手速总是比别人慢一点,总是不能胜出。导演组为吴幽的执着所感动,给了她上台表演的机会。其实,每一名观众都清楚,她要“读”多少本古诗词才能走上舞台,她要付出比正常人百倍千倍的努力,才能走到今天!离场时,她用坚定而沉稳的语气背诵《卜算子·咏梅》:“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春天来了,她虽然看不到红色、粉色的迎春花,但可以嗅到花香,她的脸上一定会绽放比迎春花还美丽的微笑。

从视障阅览室出来,天空乌云密布,但我并不着急快走。看着脚下那石板上面凸起一条条横杠的盲道,我竟然想到了我刚刚摸过的盲文书……盲人(视障者),这个特殊的群体,他们掌握生活技能和学习知识的道路才是真正崎岖坎坷而且无比艰难的!这暗灰色或赭红色的盲道已经通向了城市的每条街道、每个角落,这是爱的延伸,也是光的使者。尽管有的盲人也许根本没走过盲道,没有去过阅览室,甚至没有摸过盲文书……但是在这城市的上空,在大雨倾盆之后,总会有一道霞光照亮城市的黄昏,看到晴朗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