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扬

五代诗人徐铉在《春分日》中，这样写春分后的春天：“仲春初四日，春色正中分。绿野徘徊月，晴天断续云。”春分，阴阳相半，昼夜均而寒暑平。春分是气温的分界线，也是树叶的分界线。

窗前，那棵老态龙钟的皂荚树，依然悬着三三两两枯干的果实。皂荚曾经是绿色的铃铛，曾经在寒冬的风里，像铃铛一样摇晃，发出风一样的碎响。此时，春风是它们的掘墓人。已经没有任何一片叶子，能为它们遮风挡雨。对皂荚而言，一丝风的袭击，一滴雨的侵扰，一声鸟的细语，都是致命打击。它卑微地缩在角落。它本就不算高大，光光的枝丫胡乱举着。如果在乡村，这样干枯的树枝，很容易被当作烧饭的柴火砍掉。

“人生非金石，岂能长寿考？”皂荚终是要掉落在地的，一如我脚下踩过的那一片片蓝花楹的叶子。前年春分前的一天，我戴了口罩，到小区门口的超市买生活必需品。那家小超市在最让人惶恐的日子也没有关张，为住户提供平价蔬菜、米面。一路“咔咔”走过，我猛地抬头，头顶上是那棵蓝花楹树。我惊恐而沮丧地立在那里。那棵树，我曾在深秋初冬的阴霾里看到过，赞颂过。那时的它，在一丛正簌簌掉叶的银杏树中，是那样清新可人。它脆生生的绿叶，饱含了生命的血液。我曾经错误地以为，就算谢了花朵，蓝花楹绿绿的叶片是永不会枯黄的呀！但那时，那些叶子凋零在我的脚下。我的绿色草木理想国轰然土崩……

那年春分后，开业的店铺次第热闹起来。一天，我戴了口罩上街。那棵皂荚树的绿在不经意中，跳入我的眼。我的皂荚树啊，它竟附着了淡淡的一层绿。那些嫩绿的生命又爬上了它满是褶皱的躯体。我像是得到某种暗示一样，快步走去。向前！向前！绿的线条上，挣扎着一点点微绿的生命。走到树下，扶住一根枝丫端详，才看出细小的叶片的形状。有的叶片已具体而微，有的才冒出新芽。新芽蜷缩在一起，在试探春风、阳光和空气。“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我的皂荚树啊，它烟云似的绿哟，驱散了我那些天来对生命的沮丧。那一刻，我的绿色王国又重新矗立了起来！

“就是这同一的生命，在潮汐里摇动着生和死的大海的摇篮”，我想起泰戈尔的诗句。原来，一切生命都不会在苦难中湮灭的啊。春是春分的春，一切枯萎与萧索，都已被阻挡在春分的前头。那一刻，我仿佛看见，眼前这棵老皂荚一树纷纷扬扬的绿，在春风中燃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