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琳

爸爸在信中说：“我一直怕你被退回来，这些日子，我天天晚上炒两个菜给你留着……”

我从小没有母亲，是父亲把我一手带大。在很多童年的记忆中，说我们父子相依为命也不算为过。或许，看多了别人冷眼和世态炎凉，所以在考大学填志愿时，爸爸建议我报考警察专业。我没有犹豫一下子就同意了。中学时代，我非常淘气，经常和社会的“坏孩子”打仗，当然免不了经常挨揍。当初我本人愿意当警察很大程度上是为了报仇雪恨。

报考警察院校是很严格的，除了学习好之外，身体条件也很重要。尤其是眼睛，视力必须达到1.0以上。我当时大约只有0.5左右。为了符合条件，我除了继续拼命地学习外，特别注意眼睛的保养。父亲也留心注意各种治疗近视的药物，碰到就给我买。但经半年努力，收效甚微。

公安院校的录取，都是提前进行目测。为了有把握，我报了省警校痕迹检验专科班。目测时，我和父亲一块去的。父亲显然比我还紧张。因为我的体检表上的视力是经过父亲东求西求走后门处理的。警校来招生的老师和蔼可亲地对我说：“你的高考成绩完全可以报一个不错的本科院校，你报我们学校的大专能不能后悔？”我说：“人民警察是最崇高的职业，我选择它决不后悔。”我心想：你们能不能让我去还很难说呢？接着开始进行身体检查。身高、体重、相貌我是没啥说的，最后一项检查视力时，我紧张了。旁边的父亲肯定也很紧张，他说：“这屋子里的光线是不是太暗了。”一句话提醒了来招生的老师。老师看了我一眼。我知道，我的眼睛很大，且总给人一种炯炯有神的错觉。老师显然也被这种错觉所迷惑。他不在意地问我说：“你的眼睛近视吗？”我坚决果断地说：“不近视。”老师拿出笔问我：“都多少？”我认真地说：“一个1.2，一个1.5！”老师就在复查的体检表上写下了。我的心当时高兴得直颤抖。

省警校开学晚，等待录取通知书是非常折磨人的。见到同学们不断地接到全国各地大学的通知书，心里很不是滋味。父亲总是安慰我说：“咱们肯定没事！”后来，有一天，父亲突然决定要亲自到省城的警校去问一问。

父亲的单位是机车工厂。当时，他们有一种通勤列车能直接开进火车站。我当时可能是不懂事也可能是心情不好，总之，我没有去送父亲。第二天，父亲回来后，我才知道，那天不知什么原因没有通勤车，父亲在那儿傻呵呵地等了很长时间。为了赶上去省城的火车，父亲竟然沿着火车线跑到了火车站。那最低也得有3公里。满脸是汗的父亲赶上火车后，渴得要命，看到旁边一个女孩吃西瓜，把他馋得口水都流出来了。后来，他买了一瓶小贩子卖的劣质汽水。父亲一生非常节省，我一直认为是由于穷造成的，可现在，我们的生活好了许许多多后，他仍然是这样。

第二天，连夜赶回来的父亲兴奋地告诉我说：“那学校可严了，根本没人理我。还是那个招生的老师好，他偷着跟我说，让咱们做好走的准备……”

去学校报到的一路，我和父亲虽然兴高采烈，但心里总是没底。据老师讲，到学校如果发现条件不合格还得退回来。这件事我和父亲在路上谁也没说。父亲把我送到学校后，就又匆匆连夜返回去了。

走进警察学校是蛮新鲜的，少男少女们穿上警服煞是威严！我的心情始终有些抑郁。到校的第一天就通知我们，第二天下午进行体检。当天夜里，我们这些新生都很兴奋，我们按年龄排了顺序。我排为老九。我由于担心体检竟害怕得连觉也没睡好。后来，我和邻铺的“三哥”串通好，到时候让他在旁边用摆头示意。

第二天下午，该我开始看视力表时，三哥在旁边神情自若地向我暗暗示意。那个过程很顺利。可当我刚刚窃喜之际，一个长相凶狠的胖老师突然出现在面前，他说：“你俩怎么回事？你再查一次！”当时，我好玄没昏过去。后来知道，这是学生处的处长。

我浑身颤抖地站在那儿，那个检查视力的大夫心地挺善良，一个劲儿地对我说：“别紧张！”可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我当时想：这下全完了。

人生有很多时候是想不到的。或许是紧张或许是因为上天垂怜，总之，那一瞬间，我竟然发觉眼睛突然好使了。结果，两个眼睛都是1.0，太绝了！那个凶狠的面孔奇怪地看着我说：“你的眼睛不是挺好吗？”后来才知道就算我的眼睛不过关也不会把我退回去的。

当天，我就写信告诉了父亲。信可能走得很慢，过了七八天，我才收到爸爸的回信。爸爸在回信中说：“我一直怕你被退回来，这些日子，我天天晚上炒两个菜给你留着，现在好了，从今天开始，我就到食堂去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