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红豆雅格达

□红雪

太阳爬上了山肩,我们已整装待发,水桶、脸盆、塑料袋,稀里哗啦、叮叮哐哐,站在公路旁的我们,像要出一趟远门,兴奋、嬉戏。

这时伐木工人的通勤车来了,是一辆草绿色的敞篷解放车,我们大呼小叫挤上了车,进山——山里的都柿果、山丁子、雅格达熟了,我们是冲着这些酸里裹着甜、甜中透着酸的山货去的。

这是我第二次真正地进入大山的怀抱,在高二时因为生活所迫,我曾辍学流浪到小兴安岭,当了几个月的育林工人,伐木、育苗、归楞……啥活都干,那是为了挣填鼓肚皮的银两,尝一尝面包的滋味。而今我却再次结识大山,并在大兴安岭的崇山峻岭中乘着风驰电掣的解放车,感受着蓊蓊郁郁大山的苍茫。

同行的表妹小梅、小平指指点点,向我介绍着每一处景观。伐木工人偎坐在车厢的一角,任凭车辆左冲右撞,上下颠簸,闭着眼睛似睡非睡地假寐,完全不理我对山中迷人风光的惊奇,好像沉浸在一种幸福的回忆之中。

回头一望,落在我们身后的山路,宛如飘带一样有了灵性。我们已进入了大山的腹地。

此刻,高考的余悸还缠绕着我的脑际,最后金榜是否题名还在未知的途中。等待是一种难捱的折磨。于是,我就决定走亲戚,越远越好,就坐上绿皮火车,一路向北,几经倒车,终于停靠在那个叫呼中的小站。

一天一宿的旅途劳顿,已被表叔、表婶以及表妹们的热情洗濯得一尘不染。尤其表妹们描绘起山中绿中透红的雅格达,就更鼓荡起我体会一回采山的乐趣。

“雅格达?雅格达是什么?”

“雅格达就是北国红豆呀。”

我没见过红豆,只是从书本中读过描写红豆的诗。听表妹这么一说,似乎恍然大悟,连忙点了点头。解放车把我们卸到山坡下一处空地上支起的简易帐篷前。林业工人匆忙钻进林子,不一会儿便响起割灌机马达的轰鸣。我们手拎肩扛起水桶、饭盆、茶杯等家什,采摘着大山赋予我们的野果。

圆润、剔透,挂在不高树上,宛若上了色的露珠,我们边采边吃,塞进嘴里,清香的气味,酸爽的口感,早已撩拨得我们的味觉器官开足马力,加快咀嚼的频率。

山坡上一片片雅格达树紧紧伏在山脊上,像一条条绿毯,掀开叶蔓,一串串雅格达正睡在枝头,好像做着幽雅的梦,脉脉含情,安然而又天真。

远处的白云拥抱着山脉,像一条条洁白的哈达围在了山的颈部,更像给大山戴上一顶顶素雅的礼帽。飞来飞去的鸟儿,一阵胜似一阵的汇成歌谣的海洋,白色的、黄色的、粉色的、红色的蝴蝶,悠然煽动双翅,寻觅着斑斓的花踪。最具灵性的当属山泉了,林业工人用来午休的帐篷后面就有一汩汩溪水徐徐奔流,像疾驰的马蹄,敲击着山岩,更像一架古琴,演奏着一曲江河水。我把双手伸入水底掬起一捧水送入口中,马上就会有一种清凉开始在体内渗透,一丝淡淡的甘甜抵达五脏六腑。坐在岩石上,我扫视大山的容颜,扫视着万物自然的美妙。一切的和谐、一切的人生羁绊都在大山的怀抱里融化了。

背离夕阳的方向,我们开始乘着解放车驶回小镇,水桶、脸盆、塑料袋已装满了大山的馈赠。一切疲惫全都被丰硕的收成所容纳。我在想,大山的底蕴给予人类的永远是无私的。

到一座城市读书,又去了另一座城市工作,安家、工作、娶妻生女……时间就像流水,哗哗奔去。当我坐在充满温馨的家中,回想最初的梦想,想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大山,想到深山里生活的山民,还有那些突破高寒禁区劳作在森林里的人们,渴望大山、宠爱大山的思绪,就如奔流血液,永远盘亘在生命里。

“现在好了,林区实施‘天保工程’,封山育林,大山正在恢复着元气……”表妹不时在微信里,给我描述着山里的景象,表妹说,现在小镇楼房林立,板夹泥的木刻楞房子,几乎没有了,街道一色是板油路,十字路口的红绿灯都与国际接轨了。还有呀,现在很多林业人家搞养殖,有猴头、有蓝莓、有刺五加,有木耳,当然少不了雅格达……

割灌机不再嗡嗡地响彻,绿色正在一点一点覆盖着荒山秃岭,一条水泥公路,盘山而建,从山外直达小镇……路的两旁,有观鸟台、有房车休息点,笔直的白桦林、探头探脑的野花,无限招摇。而那些运材车、千斤坠以及绞索,成了历史的留存,供来者观瞻。

“你回来看看吧,到时请你吃山珍、品野果,都是绿色食品,没有一点污染。你可以开车回来,八九个小时就到了,一路上还可欣赏绿水青山……”表妹说得热烈,介绍得详实。

森林是绿色的海洋,这片海洋固守在北疆,成为一道天然屏障,为祖国镶一道充满青春朝气的花边。

我永远不会遗忘大山,大山的苍茫、大山的红豆、大山里的人们……是矗立在我心灵一隅永远的风景。

不再拥有大山的岁月,倒想起与山有缘的经历。茫茫的大山呀,酸酸甜甜的雅格达呀,是否和我们酸酸甜甜的日子不谋而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