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 油画 冯椒生
□廉世广
我家对门儿住着一对老两口,70左右岁的样子。老头喜欢钓鱼,常常是一大早,就戴着凉帽,穿着靴子,背着钓具出发了。老太太一个人圈在屋里,一天到晚不大出门。我们虽然住着对门儿,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即使偶尔在楼梯口见到了,也只是点点头,示意一下而已。
有一天晚上,我和爱人散步回来的时候,无意间发现对门的锁孔里插着一串钥匙。不用说,肯定是老两口忘记拔了。
“也许他们在屋里吧。”爱人说着,走过去轻轻地敲门。
“大娘,我们是你家对门儿——”
“大爷,你们的钥匙忘拔了!”
我们轻轻地喊了几声,屋里没人答应。看了看手表,是晚上八点多。
“这老两口,可能在江边散步呢!”爱人说。
我们想回屋去,又不放心,于是,就站在那里等。不想,一等就等到了10点多,老两口才有说有笑地回来了。看到我们站在门口,老两口愣了一下,但很快就看到了插在门锁里的钥匙。
大娘恍然大悟地说:“看我,上了岁数的人,拿东忘西的,害得你们这么晚了还没睡觉。”
大爷则千恩万谢,一再说对不起。
这以后两家便熟络起来,偶尔在楼梯间见面,都要嘘寒问暖,唠上几句。赶上老人家里有什么活儿,比如换浴缸、买秋菜等,我和爱人都要去帮忙。慢慢地我们了解到,老人的孩子都不在身边,儿子在深圳,女儿在武汉,老两口在东北生活惯了,故土难离。我们所住的小区临近江边,那里水草丰美,正是钓鱼的好地方。大爷喜欢钓鱼,就更不想离开了。
傍晚下班时,我们经常会看到老人背着渔具回家。我和爱人总要问:“大爷,今天丰收了吧?”
大爷便摇头,说:“不多不多,半斤来鱼。”
我们便凑上前去看。小桶里盛着一层鱼,大小不一,品种也不一,有鲫鱼,鲢鱼,草根,还有鲇鱼和泥鳅,都活蹦乱跳的。我和爱人都要夸赞一番,说:“这种野生的鱼多好,市场上都难买啊!”
大爷听了,脸上除了满足的笑,还有一种不易察觉的窘态。
一个周末的傍晚,我和爱人下楼,正好碰上钓鱼归来的大爷。大爷兴冲冲地说:“快来看,这回我丰收了!”
我和爱人凑过去,看到大爷的水桶里装了满满的一桶鱼。
噢,这么多!都是活蹦乱跳的鱼啊!我和爱人赞叹着。
大爷笑眯眯的,很幸福的样子。
看过了,赞叹过了,我和爱人正要离开,大爷叫住了我们。我问:“大爷,有什么事吗?”
大爷搓了搓手,有些羞赧的样子,说:“这鱼,就送给你们吧!”
我和爱人对视了一下。爱人说:“大爷,你这么辛苦钓的鱼,我们怎么好意思要啊。”
大爷说:“钓鱼的乐趣不在于吃鱼啊。再说了,我们差不多天天吃鱼,这鱼都要吃腻了。你们拿去,尝尝鲜。”
盛情难却,我和爱人只好收下了。
其实,每次见到大爷钓鱼回来,我们都要对他的鱼赞叹一番,很大程度上是出于一种礼貌,也是对大爷一番辛苦的鼓励。大爷可能误会了,以为我们特别喜欢他的鱼。
回到家里,把鱼从桶里倒出来,足足有一盆。
“这么多,都是大爷钓的吗?”爱人问我。
我没回答她,心里也对大爷一天能钓这么多鱼产生了怀疑,想起多少年前听到的高英培、范振钰的相声《钓鱼》,说二儿他爸爸成天钓鱼,却拿不回一条鱼,面对老婆的责骂,整天编理由,最后实在编不下去了,干脆到市场买了二斤鱼……
大爷的鱼是从市场上买的吗?这样一想,我的心里更不安了。
一天,爱人和大娘在小区里遛弯儿,爱人提起了这个话题。大娘听后笑了起来,说:“鱼不是从市场买的,但也不完全是他钓的。”大娘跟我爱人讲了那桶鱼的来历。
老头天天钓鱼,就是有那把瘾,其实每天也钓不了几条。自从你们两口子看了他的鱼,并赞不绝口,他就把这事放心上了,想能多钓一些鱼,送给你们尝尝鲜。可是一天连半斤鱼都钓不上,实在拿不出手。想攒几天,又怕鱼不新鲜。这事没少让老头伤脑筋。
那天是星期六,眼看太阳要落山了,老头和他的几位钓友就要收竿回家了。老头看了一下鱼桶,发现还没昨天钓得多,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临近的钓友听到他长长的叹息声,问:“家里有什么事吗?”
老头就把他的心事说了。他说:“我对门儿那两口子才好呢,平时不声不响地帮了我和老伴很多忙,我就想钓点儿野生鱼送给他们,表示一下谢意,可天天都钓这么点儿,也拿不出手啊!”
钓友听了,说:“摊上这样的好对门儿,是应该好好处。”说完,他就招呼其他钓友,说明了情况,大家把各自钓的鱼都倒进老头的鱼桶里,鱼桶很快就满满登登的了。
爱人回家跟我说了这件事,我没出声,但心里热乎乎的。
又一个周末的晚上,我们把对门儿老两口请到家里,用大爷新钓的半斤鱼打了个鱼酱,又配上几个小菜,四个人坐在一张桌上,一家人一样,喝酒聊天,一直到深夜。
一轮明月挂在江畔,江上的鱼,都已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