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逸

在教育的风景里，最美妙的交响乐就是人生，他最伟大的作品不是音乐创作，而是引导他的学生们走上了正确的人生之路。

音乐不仅仅是音符，它还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声音，聆听并非只是为了取悦耳朵，某种程度上，它还关乎天气、心情、感觉，自我的处世态度，甚至一种人生方向的指引。在电影《霍兰先生的乐章》的主人公、音乐教师格伦·霍兰先生看来，音乐还应该好玩儿、有趣，能带给人快乐，也能带给人感动，能述说生命之美，也能触及到心灵中最真实、最柔软的那一部分。

影片跨度长达30年，讲述了霍兰先生从壮年到暮年的教师生涯，历史上的一些真实事件穿插其中，诸如越战、肯尼迪遇刺、约翰·列侬遇刺等等。电影故事相当感人，但让我流连忘返的还是音乐家迈克尔·凯曼为影片所作的配乐，整部电影的音乐仿佛水果拼盘一样，将古典音乐、爵士乐、摇滚乐、歌舞剧以及迪斯科音乐和饶舌音乐统统摆到我们面前，其中原创配乐13首，引用的既成音乐12首。如果换个角度，这部教科书式的音乐教育影片几乎就是20世纪60至90年代美国流行音乐的一次巡礼。

影片开始：人物的主题配乐《Mr. Holland Begins》响起，最先是钢琴单音，随后背景音乐逐渐辉煌、壮丽。弹奏着钢琴的霍兰先生突然站起来，对着空荡荡的客厅和假想中的管弦乐团，指挥着自己创作的交响乐。此时的霍兰先生是极度兴奋与狂热的，这与他后来初为音乐教师时的无聊与松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最大的梦想是创作一部可以流芳百世的华丽乐章。然而，现实与梦想却往往背道而驰，当他课堂上指挥学生们演奏贝多芬的《第五交响曲》（“命运”），音乐烦躁，刺耳，杂乱无章，这意味着每个人对未来的茫然无知，命运有时并不掌握在自己手中，学生如此，霍兰先生亦如此。

伴随着《Iris And Glen》的旋律，一心想着作曲抱着得过且过态度的霍兰先生受到了女校长的批评：放学跑得比学生还快，也许你该当我们的田径教练。女校长告诉他，教师除了传授知识，还要拥有“指南针功能”。霍兰在课堂上讲述枯燥的爱奥尼亚音阶，在钢琴上弹奏举例女声合唱团“玩具乐队”演唱的《恋人协奏曲》与1725年巴赫创作的《G大调小步舞曲》（《安娜·玛德莲娜》）之间的曲调关系，他告诉学生们，摇滚乐和古典音乐其实可以用同样的曲式谱写，喻指条条大路通罗马，成功的道路远不止一条。

霍兰先生逐渐喜欢上了教师这个职业，单簧管音乐《Practice, Practice, Practice》欢快、明朗。他开始尝试用因材施教的方式来面对不同的学生，这也是整部电影最精彩的几个段落。缺乏自信的女学生格特鲁德·朗一直都吹不好单簧管，连她自己都忍受不了自己吹出的尖利怪音。霍兰告诉她，不要看印在纸上的音符，它已在你的头脑中、你的指间和你的心里了，你只是没有信心而已。他问她，当你照镜子时，你最喜欢的是什么？我的头发。为什么？我父亲常说它令他想起晚霞。那么吹出你的夕阳吧，闭上眼睛。这段简单的对话道出了教育的实质与真谛：寓教于乐。带着生活中最美好愉悦的感受来演奏乐器，音乐就开始了。格特鲁德如愿完成了1965年毕业班晚会的音乐独奏部分，曲目是黑管大师阿克·比尔克的《岸边的陌生人》。

被退下来的橄榄球队球员路易斯·鲁斯，除了会摔跤一无所长，体育老师比尔将他推荐给霍兰，是因为参加霍兰的乐队可以拿到足够的学分顺利毕业，但鲁斯不会任何乐器，连最基本的音乐常识都不懂。霍兰决定教他打鼓，一开始鲁斯找不到节奏，开始一次次地练习、纠正……在又一次的乐队练习中，鲁斯终于找到了打鼓的节奏，全场掌声雷动。这个段落告诉我们，生命里没有既定的轨迹，跟随心灵的鼓点，只要坚持不懈，就能找到久违的韵律。

故事的高潮出现在影片结尾。学校为了节省开支取消了音乐课，霍兰先生即将退休。他的音乐作品始终没有发表，却在盛大的欢送会上获得了首演。此前，电影中出现过的所有原创音乐主题，最终汇合成格伦·霍兰的交响曲《美国交响曲》，霍兰先生执棒指挥，历届学生组成的管弦乐团用激昂雄壮的音乐向他表达了最崇高的敬意。或许，在教育的风景里，最美妙的交响乐就是人生，霍兰先生最伟大的作品不是音乐创作，而是引导他的学生们走上了正确的人生之路。

霍兰先生曾经跟校长说过：不管摇滚乐还是古典乐，我会教任何能让孩子们爱上音乐的音乐。但为什么要让孩子们爱上音乐呢？已经成为州长的单簧管女孩格特鲁德·朗在演讲中似乎给出了一个答案：环顾你四周的人吧，这里没有一个人不曾受你影响。因为你（霍兰先生，或者，音乐），让我们变成了更好的人。我们就是你的交响乐队，我们就是你作品的音符和旋律，我们就是你生命的乐章。

生命因你而动听，世界因你而美妙动人。或许这就是一个教师平凡而伟大之处。

最后，我想说的是，电影虽然有些过于理想化，但躲避在电影背后的现实却不容忽视：如果教师生涯是一篇交响乐章，那些终生不成曲的、糟糕的“作曲家”，该如何分清谁是鼓手、小提琴手和钢琴演奏者？该如何像霍兰先生那样因材施教？教育的秘密隐藏在教学最深处，需要不断探索与实践才能洞悉，才能把握其方向和节奏，比如：信任，真挚，爱，耐心，编织，挑战，以及生命在场。

受影片中故事情节的鼓舞，该片配乐作曲家迈克尔·凯曼与霍兰先生的饰演者理查德·德莱福斯，以及该片导演斯蒂芬·赫瑞克于1996年创立了霍兰先生作品基金会（The Mr. Holland's Opus Foundation），旨在为世界各地的音乐教育事业提供物质性的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