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逸

过了初五，新年基本就算结束了，鞭炮声虽稀疏可闻，却已渐远，平常日子归来，各种悲欣交集，各种鸡毛蒜皮，仍然固执地等在那里，准备与你纠缠不休。时间还是那样老于世故，并不屑于瞥你一眼。然而，在很多地方，新年还是要过到正月十五的，人们吃过元宵才作数，一方面是风俗习惯，另一方面则可能是想推迟一下旧时光的再度重临。

新年携带着旧时光，一种倒退着行走的幻觉，脚印说深不深，说浅也不浅。那些灯光，那些道具，那些布景，甚至，那些故事里的人，都一一浮现在歌剧式的回顾中：旧梦新雪，旧曲新词，所有人的时光都是被定了调的，高音区，低音区，开口便知。

人体细胞每年自动更新一次，在这个意义上，所有人都是新人。新人过新年，节日气氛自是需要营造。于是，在除夕这一天，有了晚会，有了守岁，有了红包。一年又一年，无数看不见脸孔的人，也包括你，将这一天、这一夜烘托得喜气洋洋，至于新年的意义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必须参与其中，你已经参与其中。诗人说，忽然觉得，去年的一场朦胧梦境便是今日的人声灯影，既虚幻，又真实。

然而，快乐纯属人工制造，新年终究是滥情的，朋友间的祝福、关心和问候，裹挟着文字和声音，沿着手机一路奔袭而来，似乎所有的贺词都是有时间性的，晚了就会过期。

而时间的风貌大抵便是人生的标记与符号。我们回过头看见过去，实际是与生命中某个时间段的碰面与告别，如果你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那是因为我们所处的时代和生活方式都发生了改变，所以看起来不那么自然，说出来也不那么顺理成章。就说过年吧，现在的孩子很难想象60、70后那些人走街串巷挨家挨户拜年的场面，没有亲眼目睹，自是不信。别说孩子们了，就是成年人之间的走动也越来越少，手机似乎将人与人的距离拉得很近，又似乎推得很远。高科技时代到底是好是坏，自有时间见证。

但是，年却真的是越过越没有味道。

有这样的感叹，说明你已经开始怀旧，拿记忆中的热闹非凡与窗外寂寥的街道作比较。怀旧，意味着你正在慢慢老去，至少在心理上是这样的。然而，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实在不值得大惊小怪，有些熟悉的陌生了，有些陌生的熟悉了，万般情景皆不过时间种种。

然而时光从不掏空自己，时光掏空的是我们的记忆，无论将时钟拨快一小时或者拨慢一小时，台上台下，幕前幕后，你都成为不了局外人。

我们度过光阴的故事就是生活简史，除了记载时间的声音、颜色、味道以及重量，其余的，皆是闲笔。一辈子会发生许多事情，有些犹如过眼烟云，有些，没想起但也没忘记，写下来却也不过短短一行：某年某月某日某人某事。长久或短暂，皆为尘埃。

就在昨天，晚饭后出去散步，本想就近走一走，却不知怎么来到了中央大街，川流不息的人潮着实吓了我一跳，这么冷的天气，这些不畏寒冷的人都是从哪里来的？外地人是来看冰灯、冰雕，本地人呢，可能是为了弥补太久的深居简出吧。二楼露台上，女孩在演奏小提琴，一支曲子，多处走音不成调子，可以想见女孩的手应该冻得已经麻木了，她坚持将曲子演奏完，下面那些一直仰着脸的人也坚持听完。热烈鼓掌，高声欢呼。

经历过三年魔幻时光的人们终于同以往的生活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