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林河上摆渡人

□文/摄 于博

在拉林河上,最低有一百多位像老王这样的摆渡人。他们风里来,雨里去,日夜在拉林河上穿梭,见证拉林河的四季,也见证了拉林河两岸日新月异的生活。

拉林河,黑龙江与吉林两省的界河。拉林河下游从黑龙江省五常市与吉林省榆树市之间悠然而过,五常市安家镇与榆树市泗河镇隔河相望,安家镇民主村新发屯与泗河镇桦树村居于河的左岸和右岸,鸡犬相闻。两岸的人世代相处,同饮一河水,共踏一片地,水乳交融,不是一家人,胜似一家人,套用老杜一句诗,那便是:隔河呼酒尽余杯。

初冬时节,天气微凉,新发屯一望无边的稻田静静地沐浴着冬阳,收割后的水稻成捆地站立在田中,自然风干。出屯子就是一条土堤,堤上秋草黄,堤外一排杨树褪去绿装,精神抖擞地伫立着。一条土路将大堤压出一个三四米宽的凹形,一座废弃的低矮的土房在大堤内侧孑然而立,只比大堤高出半头。目光越过堤坝,便见一条小河横亘在面前,河面不宽,水势平缓,不急不躁。这就是拉林河。穿过大堤,走过土屋,下过几米长的慢坡,便到了河边。河边停着一条大船,船头竖着一面红旗。这就是渡船,有十米长,宽约四米。不远处有一条小船,铁皮的,静静地停在那里,随着水流微微晃动。驾船的人穿一身棉衣服,脸色黝黑,但目光亲和。我们攀谈起来。他就是这个渡口的摆渡人,名叫王德印,土生土长的新发人,今年67岁。

这是拉林河众多渡口中的一个,五常这边叫新发渡口,榆树那边叫桦树渡口。

没有交谈两句,一阵响声传来,接着一辆农用拖拉机开了过来,直接开上了渡船。征得老王的同意,我也上了船。随着王德印一声“站稳喽”,马达轰鸣,渡船缓缓开动,向对岸驶去。不过几分钟的时间,渡船就靠岸了,农用拖拉机上码着整齐的袋子,袋子上坐着几位农民。这是新发屯天裕道水稻种植合作社的稻农在往对岸送大米。船停稳后,农用拖拉机直接开走了,只留下一缕烟尘,一道车辙,一缕稻香,和一声谢谢。

我从渡船走下来,踏上同样的黑土地,抬头看,一块蓝底白字的铁牌子立在渡口处,上写“桦树渡口”四个大字,才知道自己在倏忽之间已从黑龙江省来到了吉林省。离河岸不远处,几个水泥柱子裸露着钢筋呈现在我的面前。王德印告诉我,这是河道管理处修建渡口凉亭的地基,凉亭是为过河的村民休息、等船用的,也就是渡口候船室。你没看新发渡口的房子已经废了吗,春天来了都得扒掉,盖新的。老王脸上露出高兴的笑容。

新发屯是民主村的一个自然屯,有一百多户村民。对岸的桦树也是个大村子,这个渡口由来已久,可以说有屯子就有了渡口。王德印三十几岁的时候就成了这个渡口的摆渡人。王德印说:“没渡口哪行?两边的‘姑奶子’就有二三百。”姑奶子,指嫁出去的姑娘。这些人回娘家,携夫抱子,好不热闹。更热闹的是插秧和收割两个季节。对岸的榆树会过来数不清的插秧人和割稻子的人。这个时候,王德印把对面的地域范围扩大,不叫桦树或者泗河了。因为这两个农忙季节是渡口摆渡最为繁忙的时刻,对岸过来的打工农民涵盖整个榆树市范围,仅新发这一个渡口每天就要摆渡近千人。

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后,王德印就在渡口摆船,先是木船,后是铁皮的,小船一次只能坐四五个人。渡口两岸之间拴一条傻绳(很粗的麻绳),绳子上套着铜环,小船的船缰系在铜环上,船动环移,人们坐在船上,唠着家常,在欢声笑语中稳稳地过河。老王说,他可不敢大意,两眼不闲着,一只眼睛盯着船,另一只眼睛要盯着坐船的人。“我没啥文化,但就记住两个词:安全、服务。”三十多年了,从未发生安全上的事故。无论什么时候,有叫必到。即使是深夜,即使是一个人,他也毫不犹豫。“没有着急的事,谁大半夜坐船?”老王说。

那时候不收船票,船票用“船粮”顶替。从春天河水解冻到冬天封冻就算一年,王德印挨家挨户“齐船粮”。无论你坐多少次船,都交船粮,每户五斤。王德印也不记账,也不称斤数,但谁家也不计较,只多不少。后来渡口有了管理单位,王德印办了执照,考了驾驶证,从吉林造船厂订制了渡船,依旧为两岸群众提供摆渡服务。大船代替了小船,行走在拉林河上,老王精神了许多。

提起以前的事,老王淡然一笑,他说,拉林河水把两岸的土地弄得肥肥的,从生产队一黄,老百姓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原来摆个牛马,后来是四轮子,现在几十万的轿子都不出奇了。问起他摆渡几十年,最难忘的事是什么,老王沉吟一下,这些年就遇到一个小两口打仗的,吓得他心都提溜到嗓子眼儿了。那时候日子紧巴,越穷越有事。现在这日子没啥愁的,净是开心。说完,老王也乐了。现在交通好了,买东西也方便,坐船的人比以前少了,但渡口还得存在。两岸种地的、走亲戚的还是不少。老王说,拉林河上最起码有一百多家渡口,也不能有屯子就修桥啊,摆渡还是方便啊。

听老王这么说,我明白了,在拉林河上,最低有一百多位像老王这样的摆渡人。他们风里来,雨里去,日夜在拉林河上穿梭,见证拉林河的四季,也见证了拉林河两岸日新月异的生活。

一条河,就是行走在大地上的一首诗,一个渡口,就是这首诗的一节,一条船就是诗句中的一个标点。无数写诗或读诗的人,都在用他们对生活满腔的热爱为诗做着注解。像老王这样的摆渡人,就是在风雨中和阳光下,大声吟诵着这首既深情又富有哲理的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