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延廷
壬寅年腊月二十九,“艺校60华诞”微信群里传来噩耗,唐元峰走了!这是真的吗?有的同学半信半疑:“可别闹乌龙啊!”后经群友月明风轻证实,“元峰系突发心脏病,下楼时倒地,抢救无效……”这恰恰应验了那句劝谏人们珍惜生命的箴言:明天和意外,谁知哪个先来?突如其来的意外,使群里“堪嗟我艺校同窗又失一才子”“一路走好”“驾鹤成仙”的悼念伴随着“流泪”“合十”的表情包纷至沓来,群里被哀伤的气氛所笼罩……
我的眼前不禁浮现出40多年前的一幕。1979年春天,我和元峰同住艺校的318寝室。他睡在上铺,每天清晨,披件皮夹克席床而坐,把灵感领来的诗句悄悄地记在稿纸上,并将他这本习作集命名为《pp小雨点儿》。有同学打趣说,“一大早,唐元峰的小雨点就淅淅沥沥地下上了!”亦有同学不无感慨:“这是希望的雨,禾苗拔节的雨,孕育丰收的雨!”
面对这位播雨的人,我不时会想起古人的诗句:“天街小雨润如酥,草色遥看近却无。”草青青,雨蒙蒙,如酥如酪的草色受益于春雨的润泽,尽管若隐若现,却生机盎然。久旱逢春雨,成为那个时代的意象。
两年的戏剧文学中专学习转瞬即逝。毕业后元峰又考取了大专。1984年暑期,他被分配到大庆歌舞团,成为一名创作员。刘秉义演唱的那首《我为祖国献石油》人们耳熟能详,在这里,元峰与这首歌的词作家薛柱国成为同事。听到这个消息,我不禁为之欣慰,他走向了一座生活的富矿……
1997年初夏里的一天,我所在杂志社的老主编应邀参加“巴彦籍文化名家回乡观光联谊会”,元峰自然也在受邀请之列,并托付主编为我捎回一本《白马奔来》,这是他出版的第一部歌词集。浅绿色的封面,图案上骏马扬鬃甩尾地奔腾,策马者张开双臂,尽显驰向远方的昂扬与快意。遗憾的是,彼时无暇细读,只能把它收藏起来。我知道,这是元峰对自己由乡村到军营,复员后再由校园到油城这样丰富人生阅历的抒情与放歌。
老实说,在他奔赴油城近40年的岁月里,我们一直不曾谋面,但寝室床头清晨“播雨”的雕像却深深地刻在了记忆的深处,时不时地翻出来,甚至成为对我的一种激励。
有大庆师院文学院的朋友来,聊起元峰,言语里充满钦佩之情:继《白马奔来》之后,他又出版了歌词集《喊月亮》、诗集《淡泊的时光》;编撰有《石油之光》《青苹果》《大庆导游词精选》等文集;他的作品多次获得国家级、省部级的金奖与银奖;他还获得了中国石油文联德艺双馨艺术家的荣誉称号……熟悉他的朋友如数家珍,作为同窗,我也感到脸上有光。我曾想,再去大庆,一定抽空约约他,叙叙旧。哪知,如今居然阴阳两隔!
诗人桑克说:“纪念已故翻译家的最好方式就是读他们的译作,或者继续翻字典译东西。”的确,感受艺术家作品的温度与热能才是最好的纪念。
我找出《白马奔来》,这部出版于27年前的歌词集,虽然没有旋律,但从字里行间却能感受到元峰对脚下那片土地深沉的炽爱。例如:“石油大树顶着天/根基紧紧抓住大荒原/荒原上立着石油汉/地宫里要油高天里喊/五千里油田吼个遍/油龙就乖乖跟在身后边”(《石油大树顶着天》)。在这里,同音叠字“乖乖”一词用得妙极了,它凸显了石油工人的豪迈气概。再如:“让小溪告诉江河/我给你爱的清澈//让汗水告诉土地/我给你金的收获//让翅膀告诉蓝天/我给你飞的承诺//啊,让石油告诉祖国/石油工人永远为你创业拼博”(《让石油告诉祖国》)。如此这般,使艰苦创业、为国争光、为民族争气的大庆精神在歌词中得到淋漓尽致的表达。这部集子中绝大部分歌词都是反映石油工业题材的,即使偶有其它题材也同样是抒情、热烈、奔放。通读全部歌词,或比兴、或通感、或变形,艺术手法的娴熟运用使歌词中的意象表达愈加独到新颖。
陶醉于一首首歌词的艺术魅力,当年元峰坐在床头、播洒“小雨点儿”的画面,又一次映现在我的脑海里。我感叹,此乃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他的收获与造诣、成长与成才,不正是源自“小雨点儿”的滋养吗?想到这里,不知为什么,我有点泪眼模糊了。
元峰,到了天堂,“小雨点儿”要继续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