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之城》 苏丹 新经典·文汇出版社 2023年1月
□清风徐
朋友把苏丹教授签名的《黑白之城》递给我,扉页上居然称“清风先生”,这让我内心忐忑, 岂敢担当?却也从侧面注解了这位学建筑出身的艺术家身上的谦逊和传统。与苏教授不曾有交集,他是我朋友的朋友,上世纪八十年代从太原来哈尔滨求学的时候,我还在县城读初中,九十年代初他离开哈尔滨,十余年后我才在这里安家落户。但读过他笔下的那个时代和这座黑白之城,共鸣与共情,油然而生。
这是一本长篇纪实散文,记录了作家从故乡来到陌生的哈尔滨,到五味杂陈地离开,七年间的心路历程。落脚点是自己的经历,目光却广角而纵深,七年间的众生相,七年间时代的进程,尽在其中。与其说以书的载体呈现,不如看成一部极具画面感的纪录片,画面由细腻的文字织就,人物和事件的现场感既视感,会不由使人错觉,仿佛坐在电影院,越过层层的红椅子,银幕上三四十年前的哈尔滨,正以黑白电影的形式,安静地,一帧帧展现。
绿皮火车作为20世纪80年代的标签,成了切入点,仿佛一个时代的隐喻,“它像一个工业化的社会罐头一样,密闭又复杂”。当年出行的主要方式是乘坐火车,买票,中转签字,拥挤,被盗,餐饮,娱乐,甚至逃票,凡此种种,我皆有经历,不仅仅我,火车上密集的人群,都是亲历者。摄影家王福春老师有著名的作品《火车上的中国人》,堪称摄影的经典之作,作为时代记录者,福春老师有突出贡献。而苏教授对其求学路上绿皮火车的描述,是另一个艺术领域里成功的记录,如此详实生动的记忆,在以往的文学作品中,并不多见。
20世纪80年代是一个特殊时期,旧的东西还在脱胎,新的换骨还没有完成,人们的思想在萌动中成长,仿佛时节中的“惊蛰”,一切都在苏醒。我熟知青年苏教授所处的时代,苏教授在哈尔滨读大学的年龄,我的一位邻居正高考落榜,她呆在小城的平房里读《读者文摘》《广州文艺》《青年文学》,看电影《乱世佳人》《茜茜公主》,那是个经典频出的年代,因此造就了一批文艺青年。《黑白之城》中的青年苏教授,在建工学院专业领域不断成熟的同时,无疑也是文艺的,电影《追捕》《教父》《第一滴血》《牧马人》,歌曲《牡丹之歌》《成吉思汗》《迟到》《跟着感觉走》,还有哈铁图书馆的录像厅、交际舞、迪斯科、霹雳舞,像时间线上的一个个节点,又为这部“纪录片”提供了背景画面和音乐。
哈尔滨生活的饮食起居,服装发式,师长同窗,历史人文,每个字,都沉甸甸,集结在一起,凝聚成独特的生命体验。七年也有痛痒,来自时代的局限,来自江湖的熙攘,也来自地域的特性。作家如此深情,又是如此诚实,那一切,对于一个人青年时期的影响可谓深远,有启蒙和塑造,也有迷茫和磨砺,都成为了今天的苏丹教授之所以是苏丹教授的生命的一部分。他在自序里对“黑白”进行了阐释,其中有一句话,不只升华了这部作品,放之四海而皆准,“白昼之中,它们的每一个窗洞里都是黑夜;长夜里,它们的每一扇窗口都是明月、星辰。”黑与白,是相对的,平衡的。
如今绿皮车少了,高铁白蛇一样地穿梭,我走着苏教授曾经走过的那些街道,偶尔会经过他书里浓墨重彩的土木楼。大小酒馆里,许多人还在成箱地喝啤酒,箱子不同了,酒也不同了,很少有人整瓶吹了,但有用筷子或牙齿开瓶的……历史总会与现实叠加着前行,就像黑与白,永远不会孤单存在。
苏丹教授的青春之歌,用一本书来记录,或许,代表了那个年代千千万万走过路过这座城市的人,对它的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