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磊

A

我是伊勒呼里山

我是一座山，人们叫我伊勒呼里（满语“松子”）。我从大兴安岭长出，又延伸到小兴安岭，现在的人们用我，来把这片土地标记成南坡与北坡。

在亿万年的岁月里，那些绿色的植物才开始在我的怀抱中生长，或高或矮，覆盖和装扮了我光突突的身体。再后来，大大小小的动物们也开始在我坚实的躯干上奔跑跃动，觅食繁衍。在漫长的时间长河中，我发现，那些纤弱的生命，竟也能创造出与风雪雷电那些自然伟力一样神奇的留存。

在时光的更迭中，我的怀抱中萌发了一些活泼的新生，他们用树枝和皮索制成弓箭，用树干和桦树皮做成屋子和小船，披盖着兽皮抵御严寒，他们喜欢围着篝火跳舞，他们以狩猎为生，他们称自己是“山岭上的人”——鄂伦春。

可这些天生勇敢的鄂伦春啊，我与我的群山兄弟们虽然会有几处隐蔽的山洞能供他们栖身御寒，但这里每年八个月的冬天，却会让岩石都变得酥脆干裂，即使是盛夏的阳光，也化不掉薄薄土层下积年的冰雪。我的物产丰厚，却难以获得。也正是这样，千百年来，这些质朴的鄂伦春，一直在与天地拼搏，挣扎生存。可就在七十年前，山外那些有着更多知识与理想的孩子们，邀请他们走出了深山，在白银纳、在十八站，住进了坚固温暖的房子，在大兴安岭的城镇里，落地生根。他们学会了耕作，学会了读书写字。在古伦木沓节上，篝火前的食物越来越丰盛，曾经褴褛窘迫的兽皮袍，换成了华丽的盛装。曾经拿着弓箭与猎枪的手，现在正拿着人类发明的新工具，用他们记忆中古老的语言记录着自己曾经传唱过的“赞达仁”（鄂伦春语，多指民歌，民歌的传统形式之一）……

B

我是呼玛尔河

是的，我是一条河，那些鄂伦春，他们也都是我的造物，我也在惊讶于他们跳跃式的成长。

记得就在不久前，他们还小心翼翼地划着小小的桦树皮船，在我少有平静的河面上撒下渔网，鲜美的哲罗、大马哈、细鳞鱼、鳇鱼、鲟鱼、重唇鱼就是我能为他们所准备的最好礼物了。

有时,我也会帮助这些鄂伦春，迟缓那些渡河犴的脚步，或是在他们危急时，帮助他们安全躲过巨大棕熊的追捕。

300多年前，在我汇入黑龙江的那个地方，拖着长长辫子的人们用我的名字建了一座木城。或许是因为早前在更北边（漠河）发现了巨大的金矿。可我知道，在汇成我的那六百余条大小支流河道里，河沙中那些闪闪发光的沉沉的黄色颗粒早已经存在了亿万年,却不知从何时起，开始让人们变得越来越痴迷和狂热。金山镇、老金沟、兴隆金矿，外面的人们来了很多，却并没有给早早就生活在这里的鄂伦春们带来富足和幸福。战争、剥削、侵略、压迫，苦难一样也不少的，都会落在这些天生的猎人身上。但就象伊勒呼里所说，一切的突变就从七十年前开始，这些走出了大山和森林的鄂伦春的生活，如奇迹般变得好了起来，他们飞快地学习一切新知，不断融入、发展，每个人的脸上，总是会闪耀着希望的光芒。

C

我是一棵树也是一片森林

让他像花豹斑虎/超凡地顽强勇猛/让他像七叉雄鹿/非常地矫健机警/让他像大白天鹅/高高地翱翔在云中/让他像阿拉尔宝马哟/神速地驰骋有如疾风……

从很久以前直到现在，这八万里大兴安岭中的无数多个我，都听过鄂伦春们传唱的一支支“摩苏昆”（鄂伦春语，意为“讲唱故事”，是鄂伦春族聚居区的曲艺形式之一。），他们唱一段，说一段，再唱一段，可这首《英雄格帕欠》更让我记忆深刻，要知道无论是凶猛的猞猁还是漂亮的紫貂，无论是硕大的犴还是狂野的棕熊，雪兔、乌鸡、驯鹿、飞龙，森林里的每一只动物，在“天生猎人”鄂伦春“莫日根”的弓箭下都会瑟瑟发抖。

不过我所喜欢和要赞扬的，并不是他们的勇猛，而是他们自出现以来，就对我和森林中每一个生命的敬爱与尊重，抑或是崇拜。他们以森林为家，是我的原住民。我知道他们真心爱我和敬畏我，也敬畏天地间的一切存在。

我也看到，无论是山里的鄂伦春还是山外的人们，他们越来越理解了爱护自然、万物和谐、尊崇生命、热爱家园的道理。七十年前，鄂伦春从深山中走出，发现离开了森林没法生活，但很快，他们都明白，我一直在他们身边，我离不开他们，他们，也离不开我。

D

我是鄂伦春， 中华民族的鄂伦春

“七十年前，生活在大兴安岭之中的鄂伦春从深山中走出；如今，呼玛尔河上的桦树皮船被列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七十年前，离开了森林的鄂伦春慢慢告别渔猎；如今，新时代的鄂伦春与全国各族人民同呼吸共奋斗，在新征程上阔步前行……”关小云，省级非遗传承人，鄂伦春族学者，著有《鄂伦春族风俗概览》和《大兴安岭鄂伦春》等多部专著。她深有感触地表示：感谢这个伟大的时代，感谢党和政府对我们鄂伦春的关爱。下山定居以后这些年，党和国家培养了一大批人才，包括民族干部、医生、教师等各类人才，鄂伦春人也和祖国大家庭的其他民族一样，都在为我们的国家做着一些实实在在的工作。

“我渴望更多的人关注鄂伦春，宣传鄂伦春，传播我们的文化。每一个民族都在为中华民族复兴而努力，我们也要为中华民族复兴尽我们所能。”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鄂伦春族“赞达仁”代表性传承人关金芳说。

塔河县古驿镇副镇长戈月婷说：“1953年，在党和国家的号召下，鄂伦春人一步跨千年，走下了高高的兴安岭。2013年，鄂伦春迎来了下山定居六十周年庆，新建风情园、特色餐厅、民俗馆等设施壮大旅游产业。那一年，我成长为一名鄂伦春教师，在现代化的教室内，带领着新一代的鄂伦春少年和驿站学子一同畅游知识的海洋，与同事们共同研究传承鄂伦春非物质传统文化。2023年，鄂伦春即将迎来下山定居七十周年庆，更美好的明天，更美好的生活在向我们招手……

本文图片由大兴安岭文联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