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星元中国画作品《荷气满塘》
□何凯旋
记不得具体的年份了,反正是朋友还活着的时候,是在他执教的画室或是在返乡省亲家中,是他朋友带我一窥其残荷风貌的。说实话当时还真的有些受不了画作带给我的撞击,以至于当面没有接受友情的赠与,理由是这画没法挂屋内,有颓败之气,不祥之感。虽未接受友情的赠与,但其天禀才华仍然过目不忘,深有不虚此行之感,暗暗结下不解之缘分。这样的谋面与机缘遍布年轻时代,凡有天赋异禀之士,便会有朋友常挂嘴边,并极力推荐;自然兴趣迥然结交畅谈,多是一面之交却记忆深刻,会时时浮现于漫长岁月当中,并历久而弥新。
这样的天赋异禀之士此后或名声鹊起,或碌碌无为,更有极端方式戛然而止的,而后无限荣耀款款而至。朋友的哀荣于我而言,常常为没有接受赠予而愧疚,便有了一睹“实物”之需。但凡是异地旅游或公干途中,总是倏忽间闪出目睹残荷之念。终于金秋十月赴京参加国家行政学院半月培训,旁边的紫竹院人迹寥寥,残荷却醒目得刺眼:茎秆细瘦,荷叶呈黑褐色,或挺立或腰折,或浮萍或卷曲地铺展开来,于荷塘之中尽展枯落之美。到底是先有荷塘实地所见,还是残荷于胸需要实地的兑现,反正之后许多时间里,确定为作品于先的原则,然后才是实地所见地叹为观止:其实是了然于胸的再现,主观印象之先的赞美,或者说是为作者与自己的深厚交集感到由衷的欣喜而已,也可以说成是主观表现,胜于客观存在的原则吧。
残荷就这样固定下来了对荷塘的印象,以至于《荷塘月色》采莲的婀娜多姿与洁身自好的高远喻意,渐渐被这满塘残荷景象取而代之,不再需要荷塘中另外的景致;不过总是有颓败与没落的凄然,不定时地环绕脑海,感到有些沉闷、有些压抑的不适。这样不适的印象延续至今年七月,应邀参加虎林市委市政府举办的第七届寒地荷花节,荷塘的印象才陡然地发生了改观,倒也不是感受到了婀娜多姿,也没有升华到高远境界,而是不期而遇的壮美,倒是有了另一番叹为观止的感慨。
其实,虎林与我家乡8511农场不过数十里距离,因为早年离家远行,再说少年印象中也不记得有荷花池一说,以为这样的池塘只在秦岭以南,或更远的“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的江南,北国苦寒之地素以冰雪闻名,没想到这些年虎林市政府大力发展旅游产业,荷花池于其境内已不少于十余座。作为招商引资更好的招牌,我们去的是距离乌苏里江仅5公里远的月牙湖,远远看去便是满池的碧绿与粉白的莲花点缀其间,宽敞游船已在岸边整装待发:红蓝相间绒布装饰好的排椅,坐上去舒适惬意,敞篷四周垂下彩带,徐徐飘动,船工红衫、彩裤打扮,喜气洋洋。先有宣传部部长介绍“生态立城,美丽新虎林”战略目标,再有副部长、文联主席讲述荷花怎样于1300年前不远万里落户边陲的惊险故事,讲述得口若悬河,悬念与伏笔杂糅其间,恰似一部好听的评书跌宕起伏。陡然间扇柄一敲椅背,一声脆响伴一声说书人腔调:且听下回分解。扬手指向船外,高声道:请看——莲花!满船客人方才醒来,一下子进入莲花的海洋,竟然是如此之高,如此之蓬勃,穿行其间,犹如进入莲花的森林,茎秆挺拔,足足有腕臂粗细,莲叶铺展开来,宛若巨大面盆,竟与船顶平行,噼噼啪啪划过船篷,若要看到莲花,需要站立到船头上,且垫上板凳,可以看到莲蓬上面白与红两种颜色绝佳的搭配,远远近近,或含苞或怒放,都与莲叶同样地硕大且漂亮,宛若肚兜男童捧起偌大的寿桃。
一时间没有语言可以形容这北方边陲的莲花池塘了,壮硕且壮丽。这南国的莲花落户北国边陲,经历千年风雪的历练,已经富有了北国的体魄——高耸、粗犷、雄伟,已经成为森林的样貌,棵棵成为了莲花树,有了树木的挺拔,有了冰雪的壮美。
我由此对莲花池有了完整的印象,一是朋友京城金秋的残荷,一是北国边陲盛夏的怒放,这般才是完整的莲花品质吧!妖娆于南国酷暑,凛然于北国苦寒,依然怒放得壮美!或许如此这般才是北方的莲池吧!遗憾朋友早逝于20多年前,那时北方的莲花池还没有今天的名气与作为,若是朋友现在踏入这北方边陲的莲花丛中,我想会不会感叹另一番景象,活出另一番的人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