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 套色版画 成文正
□胡彦波
爸把养了两年的猪早早地杀了,整头猪肉放在外面冻,冬腊月的北方就是天然的大冰箱。冻上一夜后,爸就拿着水桶把水一瓢一瓢地浇在冻猪肉上,连浇几天后,再用厚厚的雪盖上,尽力把雪拍实,隔天再往雪上浇水,这样保鲜过的猪肉会长期新鲜不失水分。到了腊月二十五那天,爸把猪肉从雪里刨出来,村里人就都来买猪肉啦,爸拿着锯木头的锯子,锯下一条,称了重,按重量计算价格。小半天工夫猪肉卖得差不多了,我家剩下一小块猪肉和猪头四脚,也开启过年模式。
大概是腊月二十八的样子,天快擦黑了,爸说早上同村的范舅爷去市里办年货,帮忙买了新鲜的芹菜,让我骑上自行车去拿回来。能参与操持年货我当然高兴,兴冲冲地去,兴冲冲地回,边支起自行车,边喊爸妈我回来了。然而爸妈答应着,我却没了声音,夹在自行车后托架上的芹菜不见了,只残留着几片芹菜叶子。我蹬上自行车原路找去,这一次连残留的叶子也没发现。蔫蔫地回到家里,爸宽慰我说想着过年吃芹菜馅的饺子,来年勤快一年,这下芹菜丢了,我们全家可以懒懒散散地混上一年了,也很不错。
除夕,也就是我们的三十夜,家里的女孩子要帮妈包年夜饺子。那时每家都是大家庭,人口多,饭量大,饺子自然要多包。几个小伙伴就联合起来,挨家包。最后包何姥姥家的,就包得更多。何姥姥是我二婶的妈,二婶爸去世后,二婶妈留下二婶兄妹四个人改嫁何姥爷,又生了五个孩子,最小的女孩也是我们的玩伴儿。日子过得艰难倒是小事,何姥爷嗜酒如命,酒后常常家暴何姥姥,平日里她总是鼻青脸肿,头发也被薅得稀疏,尽管如此,年还是要过的。
我们到时,何姥姥家的面已经饧好了,大块的酸菜里见不到多少肉馅儿,散散的一大盆。我们说着吉利的话,开始包她家的饺子。何姥姥把面剂子揪成平时的一个半大,年夜饺子包得大,明年养猪长得肥。十一二岁的我,不知道大饺子和肥猪的关系,只是听着她们说。我忙着手里的活,把在上一家学会的麦穗饺子、荷包饺子,在何姥姥家复习上了。突然听到何姥姥声嘶力竭地喊,小波,你在那儿干什么?我呆在那儿,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让她反应这样激烈。你包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嫌何姥姥日子过得还不够糟糕吗?我想不明白麦穗和荷包饺子与何姥姥家乱糟糟的日子有什么联系,但还是觉得自己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含着眼泪,点起我罐头瓶子的小灯笼,从前村子东头独自走回村子西头的家里,想了一路这里面的关联,到底也没能想明白。
爸妈在磕瓜子,看姐没和我一起回来,怀疑我和她们闹掰了,说春节联欢晚会快开始了,给了我两角钱,说是去老麻家看春晚的票钱。我又拿起还未熄灭的灯笼走了出去,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来到老麻家,他家屋里屋外都是人,锅台上都站满了人。我那时长得小,顺着人缝往里挤,没挤几步,有人向我收票钱,翻遍了所有的衣服口袋都没找到,我都怀疑我是不是真的傻,总算在别人提醒下,在棉手套里找到了。那一年春节晚会的节目,除了姜昆的一个关于人掉进老虎洞里的相声,其余都忘记了。
日子又一次把我们带到年关岁尾,工作之余你可以发呆,可以回忆,可以想念,因为能够温暖自己,才可以温暖身边的人,愿平凡的日子里有所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