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壮国
苍茫天际上,一朵大云彩,一朵小云彩,像爷俩一样,飘移着。一会儿,大云彩牵着小云彩的手,一会儿,小云彩攀在大云彩的肩膀上。
浩瀚沙漠里,一只大骆驼,一只小骆驼,像娘俩一样,坚韧跋涉着。大骆驼的下巴翘翘着,脖子梗着,形象地告诉世界,什么叫做骄傲自豪。她因为藐视荒凉无际的艰难,胸中自有豪气万丈。小骆驼也下巴翘翘,脖子梗梗,为自己的妈妈骄傲。
地面上,一片楼区,楼与楼之间,一个48岁的大男人,一个八岁的小女孩,他们是真正的爷俩。女孩患病,每天要在傍晚来医院打点滴,爸爸在病床前陪伴她一个小时之后,便背着她走在回家的路上。街灯渐次明亮了。爸爸感觉女儿的身体很轻很轻,像一朵小云彩。他把自己想象为大云彩,大云彩没感到肩上有一种重负。女儿呼吸的温热气息吹拂着他的耳朵。这时候一句诗歌在他的耳边化作微风:“爸爸,你是爸爸牌公共汽车。”
过了一会儿,女孩在爸爸肩头叹了口气,说:“爸爸牌公共汽车好累呀。”她执意要下地自己走。待在爸爸背上她自己有点累,另外她替爸爸感到累。晚风灯影里,大男人和小女孩手牵着手,如同前边说过的大骆驼和小骆驼,但是他和她的行走不叫“跋涉”,而叫“散步”。美丽的散步跟云彩的飘移一样,诗歌容易在这个时间和地点问世。
这是在女儿庞悠杨八岁那年的夏秋时节,我和她之间发生的真事。后来我闺女二十多岁,已经远离大庆在郑州上大学了。某天,我突然接到她主动打来的电话。
我问,什么事啊,姑娘?豆芽(我女儿的小名)说,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
我感动得一时丢失了话语。我捧着手机,觉得当一朵大云彩,当一只大骆驼,当一个外号叫作“爸爸牌公共汽车”的老爷子,我有一种沉默的只能沉默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