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语
一张书桌,一把椅子,一杯茶,一本书,还有一个认真阅读的你,这样的画面经常出现在我的脑海里。而窗外,时而有声音传来,以为是树上的鸟儿在窃窃私语,以为是风把走失在冬天的雨水找了回来,出去看时,我才发现,原来是月亮已经从书页上悄悄移向了远方,而我在追赶月光的路上,辨认出了时间的形状。
读一本书,就是把自己放置在一段漫长的时光里,同作者一起启程,共同游历,随之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就纷至沓来了。那情形仿佛是在千里之外的异乡,亲眼看见了那些陈旧而迷茫的人间烟火。这样的旅程过后,归来的旅人和去之前早已经不同了。
2005年,我偶然间读到了吕新的小说《南方遗事》,完全被作家笔下距离遥远的“民间”所震撼,那种顿悟的力量让我茫然失措又无法言说。从此,我不可救药地爱上了文字,并且在我后来的写作中,总是会或多或少地在文字里寻找和拼凑着一种记忆,甚至越过了记忆尝试去讲述无从知晓的乡间故事。
后来,我把反复阅读小说集《爱,始于冬季》当作一次又一次的情感体验。我知道,我们孤独但不忧郁,我们喜爱音乐但不会毫无原则地迷恋,我们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我们相信爱一直都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只是,对于那些想要在文字里寻求确切答案的人来说,爱可能永远是个谜。
在我有限的阅读中,《白天的房子,夜晚的房子》是修辞风格最混杂的小说之一,它的碎片化叙述方式为我们织就了一件百衲衣,现实与梦境、真实与幻觉、记忆与印象巧妙地糅合在一起。对于像我这样的一个读者来说,这是回忆的价值,也是阅读的收获。
这几天,我一直在听戴锦华的电影课《52倍人生》,可以说,一部电影就是一个人或几个人的一生,52部电影就相当于几十倍于自己的人生。戴锦华说,在电影当中,你可以找到这个世界上正在发生的,和可能发生的一切,你可以找到最高深、最玄妙的思考。那么,读一本书呢?如果让你只带一本书去一座荒岛上,你又会选择哪本书呢?是足以在某个时刻让你读出他人身上曾经的自己的一本书,还是突然发现,曾经的一场雨或雪只能停留在书里的某一页,而让你流下眼泪的一本书?
读一本书,往往需要抖落那些强加在它身上的话语微尘,你才会辨认出眼中的世界和书中的人生,才会让作者和读者之间有了相互选择的可能。很可惜,这样的书并不多。如果你真的遇到了,说明你足够幸运,就如同你在哈尔滨的街头遇到了穿着旗袍的萧红,或是在上海的一间咖啡馆里遇到了那个永远等着你的张爱玲。
那天在街上,一个人很热情地和我打招呼,而我却想不起来他是谁。看得出他很失望,我也十分愧疚。回到家,在整理书柜的时候,我无意间看到了一本诗集,看着扉页上那张满是书卷气的脸庞,才恍然大悟。人生就是这样的,有的人带着春风扑面而来,有的人带着怨恨拂袖而去,还有的人则是不远不近地似是而非。读书也是一样。有的书,你会爱不释手地读上一遍又一遍。有的书,你刚刚读了几页就不想再读下去了。还有的书,你只是看到名字就没有阅读的欲望了。
于是,一个随之而来的问题也出现了:阅读也容易让一个人成为一座孤岛。当我们专心致志地沉浸在一本书的阅读中,浑然不觉时间已经悄然而逝,偶然的一次抬头,发现周围竟然空无一人,只有寂静在不断蔓延。可是,外面的世界和书里的世界依然在喧嚣着,街上人来人往,却只有你一个人坐在那里,仿佛一个来历不明的故事。这时候的阅读是一种孤独的激情,而你读到的也许就是一座孤岛的回声。
刚才女儿问我,纸质书会消失吗?我说,也许会吧。看着女儿有些落寞的背影,我想起了前些日子看到过的一句话,“在公共场合捧着一本书阅读已经逐渐变成一种行为艺术”,这句话貌似调侃,却说出了时代的某种悲哀。一本书,尤其是一本好书,尽管它的各项制作工艺都别具匠心,作者在书里展现出的智慧价值和艺术品位也远远超出书页的承载,也许会被日益兴盛的数字化阅读所取代,直至最终消失不见吧。
“世界上总有许多东西生活在文字之中,消失在时间之外。”那就让我们好好阅读时间吧,阅读它诗歌般的前传或是小说般的后续部分,阅读那些根植在文字里的时间,虽然不知道它的未来是坚硬的还是柔软的,但至少我们没有浪费和虚度光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