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咏梅

往事随风散去，故事仍在继续。

在2022年到2023年间，著名画家、作家黄永玉先生写下了十余篇追忆故友的文章，结集为《还有谁谁谁》，可以说是《比我老的老头》一书的续集，共同构成完整的当代个人记忆史。书名看似随意，欲言又止的喟叹之余，几许深意却在其中。

近百年岁月，作为这场时光旅程中的远行者，“好友故人”成为黄永玉先生的写作主题和灵感源泉，全书配多幅新创作的插图，无论是文字还是画作，都透露出一种对生活的热忱和对美好事物的追求。翻开这本散文集，我们随他“遇见”了来自五湖四海的好友宾朋：王世襄、王逊与常任侠、郑振铎……其中不乏中国文坛名士，却也有烟火生活的普通百姓，比如一辈子没离开森林的老龚头，比如曹玉茹，那是黄先生家保姆。在语言上兼容并蓄，白话、方言、文言文自然融合，娓娓道来、入木三分，形成了一种雅俗共赏、意境深远的文风，加之其洒脱的性情，常让人身临其境、忍俊不禁。数位友人，历历如绘，或纪事，或怀人，或追思，或纪念，相识相知的惺惺相惜、甘苦与共的“爱与思念”，成为这世间“独特风景”。

印象最为深刻的是，书中的细节栩栩如生。“手里捏着本那天同样的书：‘失礼之至！对不住！我王世襄，你黄永玉！请欣赏《髹饰录》，请欣赏。’”《只此一家王世襄》，俩人相识场景竟始于抢一本书，这番“场景速写”让人物性格跃然纸上。《远扬的云朵》追忆韩素音宴请一众文化翘楚，举杯致辞说到“高朋满座”，丁聪问身旁的黄永玉：“‘高朋满座’哪篇文章里头的？”黄永玉想不起来，于是问黄苗子、杨宪益、夏衍，亦不得而知。问到乔冠华，他不假思索地朗诵起来《滕王阁序》，终寻到了出处。《还有谁谁谁》不仅是对个人记忆的记录，也再现了那个时代人们的生活状态和精神面貌。既有对一个时代的深情致敬，又有对过往、未来的思索，生命经纬在文字间交织，众多个人命运起落与时代变迁交互，记录了其各自际遇，思索着共同的主题——情怀与命运、理想与归途。

所见所思之处，点评犀利深刻，常常是点睛之笔。比如对于足球，他尖锐指出：“世界足球比赛的胜利不是靠人多或钞票堆出来的。”对于偏爱中国女足，他也坦言：“在我，凡是有中国女足比赛的节目我必看。赢也好，输也好，看完之后总是满腔华彩的快乐。”作者不掩真性情，在充满心灵激情与鲜明个性的叙述中，历史长河中的故人与心事此起彼落、回味隽永。《你家阿姨笑过吗？》讲述的是曹玉茹身世苦难偶入黄家，主仆情谊两代故事，对于曹阿姨常年脸上没有笑容，他深知在战争岁月里她遭受丧夫丧子之痛，理解她心里的悲苦，理解她逆境里“懂得人生”，“她也笑，她笑得从不浅薄”，且“有幽默的根底”。诸如此类的点评，在书中不一而足，既生动勾勒出人物特点，也彰显出表象背后的道义与良知。

时光在流转中改变了我们，教会了我们宽容和理解。 “记录一种旷达自由的生活方式的消散，一种属于一代人的精神质地的隐逸。”这或许，正是此书的极致价值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