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庄的雨

□任永恒

窗外有雨,雨中有周庄,青砖褐瓦上真的有轻烟在游动。雨天入江南是一种福气,暖暖的潮湿像要把你的头发都变成绿色。往曾经去想,这里应该没下过暴雨,没被抽打过的生活,说话的语气甚至汽车声都有着软软的温和,不由你不把脚步慢下来。

北方人对雨是敏感的,有雨临空就转节气,就春暖花开,就伸展蜷缩在棉袄里的四肢,浑身都是力气。初雨是北方成长的仪式,记得小时候总会顶雨跑到山岗上,扔起棉帽子,“嗷,嗷”地喊几嗓子,小狼一般。

四月的周庄已经春深似海,本来就不自信的我行为中又少了几分底气,哈尔滨街头的雪都化净了吗?季节不同与人的尊严有关吗?在美的面前有,特别是在一个天地间。

与雨相伴的周庄,水乡的印象立体起来。这里的雨熟悉这片土地,下得不紧不慢也没完没了。透过烟雨望人家,温热的天气却有着冷冷的调子,古老的灰青色,在雾气里显得那么沉稳,雨中不新,雨后不旧,像在告诉你,一千年前就是这个样子。

周庄的雨是可以认真看的。

在周庄舫,我点着一支烟,看水面的烟波,好像水柱在未到湖面之前就被什么雾化了,成为落地的云。可不像北方的雨天,湖面翻腾,雨声夸张,房顶和地面都在“啪啪”地响,好像是不常来,每次都挺激动似的。

我特别喜欢下雨,北方的雨季多在暑假,小时候的这天就没什么活儿了,窗户关严,将枕头垫得高高的,拿一本书看得七荤八素。与其说喜欢雨天不如说喜欢打伞,我觉得伞是世界上最祥和、最温暖、最能传递爱的标志物,一打开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安静了,都被隔开了,脚步也会变得平和而有节奏。

北方少雨,于是更显现的是它的实用性,黑土地种庄稼,没雨咋能行呢?“出庄进庄一把橹”的周庄发过大水吗?刚泡杯茶的我,是在窗口伸手到水面洗手的。

周庄的雨是听的。

会议的前一天我到周庄,想独自感受这千年古镇,我顶着雨在贞丰街上游荡。通常是不在包中备伞的,总觉得有些娇气。雨又大了些,就钻到一个茶室去听评弹。已在的听客都在看我,我很像外乡人吗?几年前在苏州听过评弹,是两个女演员,说说唱唱,容颜清丽,以目传情,闭上眼睛,脑际中是一片竹林……现在是一位男演员,一袭长衫,面容清秀,把水性的江南男人体现得有点夸张,兰花指拨着三弦,余音绕梁,可我一句也听不懂,但这并不影响让我安静下来。

评弹和雨声是和谐的,或许只在周庄。

完全没有声音肯定叫安静,若有点舒服的声音是另一种高级别的安静,现在就是这样。我座位的对面是沈厅,沈万三,惊天动地的人物,上百间的宅院,门脸却小得有点不经意,就是一家普通的邻居,女主人肯定是喜欢微笑的,而且对所有人。

在沈厅,雨是可以下到室内的,因为室内有竹林。

驻足听雨如停桨听涛,不是几杯茶就能品透周庄的。雨停之后走在街上更加小心,在这里你能听见历史的脚步声,远处也有我们祖先的依稀侧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