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玖

逢人就说家乡好，因为它是疲惫生活的解药。曾以为家乡是人生的开场，却没想到它是很多人再也回不去的序章。

“每个人的家乡都在累累尘埃中，需要我们去找寻、认领。我四处奔波时，家乡也在流浪。年轻时，或许父母就是家乡。当他们归入祖先的厚土，我便成了自己和子孙的家乡。每个人都会接受家乡给他的所有，最终活成他自己的家乡。”在散文《大地上的家乡》中，刘亮程由衷地写道。

2013年刘亮程离开乌鲁木齐来到天山南麓一个原始村庄定居。他入住新疆木垒菜籽沟村，创办木垒书院并任院长，过起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田园生活。他晚上听着狗吠会睡得很安稳，早晨在成片的鸟叫虫鸣中醒来。他把文学和艺术的力量融入到村庄的万物生长中，在理想与现实间诗意栖居。菜籽沟村充满了新奇有趣的故事，这些被人视若寻常又熟视无睹的故事，均收在了其新作《大地上的家乡》这本书里。随意翻开一页，都能嗅到来自自然与岁月深处的气息。

《大地上的家乡》共分三章，分别为“菜籽沟早晨”“大地上的家乡”“长成一棵大槐树”。刘亮程以饱蘸爱与慈悲的细腻笔触，写遍悠久温情的世间万物，写作视野从脚下的村庄，延伸至大美新疆，再扩展到祖国的大地河山。他倾情书写植根于日常生活，关于生命哲学、自然哲学与大地家乡的诚挚篇章。

有着近四千年历史的菜籽沟充满了有趣的故事。这里的村民从鸡鸣中醒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们常常聚集在村口天南海北地聊天，看着树上的一群乌鸦聒噪不停，对一只觅食的老鼠紧追不舍。他们也在傍晚农闲时站在开满野花的山坡上，讨论着粮食的收成。这样一群知足的人们，静静地蹚过岁月的河流，围坐在一棵大树下看花开花落。从逐渐花白的头发和日渐老花的眼睛，看见自己的老年缓慢到来。书的每一个句子都像在清水中淘洗过一般，清澈而干净，洗净铅华的文字里又有一种厚重。他的笔下，字字沉静、真诚、凝练、深刻，敲打灵魂。

刘亮程的文字，让我想起了梭罗的《瓦尔登湖》，在孤寂和宁静中流淌的遐思，与林中万物一同自由生长。书院的耕读栖居生活令人神往，“在虫鸣鸟叫中醒来，在一棵树下慢慢老去。”

家乡是每一个作家成长的灵魂家园。金宇澄《繁花》中的家乡道尽了上海市井的人间烟火气。莫言《红高粱》里的家乡高密东北乡，无疑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可爱的地方。

对刘亮程来说，家乡是他通往世界的起点，是出发地，也是梦想开始的地方。他觉得，只有远离故土，身在他乡看家乡，故乡的轮廓才会愈加清晰。这种远离，一方面是地理意义的远离，另一方面可能是时间和岁月的距离。

他说：“我们在家乡时，家乡一切都在地上，在眼前，在我们身处的角落。一旦离开家乡，家乡变成‘乡愁’，我们才获得对家乡的一种书写机会。”

我们每个人都是自己的家乡，此心安处是吾乡。有了归途，生命才有了风向。展一川烟岚，生一缕烟火，足以消心中块垒。清泉水碧，练一片素心。城中熙熙攘攘，暂借山中茅庐容膝伸脚，抖落倦旅浮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