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立夫

睡勺子，就是把新生儿的后脑勺子睡平了。我也不知道这个风俗是哪个老乡带来的，反正打我记事起，场子里的新生儿就都要睡勺子。

如果孩子的头没睡好，后脑勺子没睡平，前后长，左右扁，长大后是免不了要被取笑的，会被呼作“南北头”，或者形容其前额突出为“前奔儿喽”，后脑不扁平为“后勺子”。无论谁家生了孩子，睡的枕头都是早都提前准备好了的。枕头皮是红布做成的，里面装的是新小米儿，小米粒儿个头小，装满后，枕头空隙也小，实实诚诚的。奶奶或是姥姥，把小米枕头当中间儿用拳头摁下去个窝儿，空间刚好够放进去一个孩子的后脑勺儿。然后，就让孩子平躺，脑袋瓜儿放进那个窝儿里。等孩子渐渐长大了，不咋老实，睡觉时脑袋总动，家里人谁看见了，都会把孩子的头摆正当的，直到把孩子的后脑勺睡平。

1993年，四姨家的小弟弟亮亮出生了，是个大后脑勺子的孩子。他大些的时候，脑袋总好动，根本看不住，四姨担心勺子睡不平，或者把脑袋睡偏了，就回家向姥姥讨主意。姥姥在十里八村是个出了名的“能人”，是半个大夫，谁家小孩闹个啥毛病，都去求姥姥给看，姥姥不仅有求必应，还能手到病除。那个年头儿，姥姥帮助过的人怀着感恩之心在过年的时候拎着仨瓜俩枣的，去看看姥姥，就算是感谢了。姥姥也不嫌弃，高高兴兴地迎进来，再高高兴兴地送出去。姥姥并不是贪图他们那点儿小东西，她曾经教育我说，人家要是真心感谢你，给你拿的小东西，你就应该收下，你不收下，人家心里也不得劲儿。硬不收，那就是拒人千里之外了。将来，再找机会给人家些东西把“礼”还回去，也就是了。礼尚往来，礼尚往来，这就是礼尚往来嘛。但是要是贵重的东西，就要想办法婉言谢绝了。后来，我在为人处世中一直奉行着姥姥的“礼尚往来”法则。

姥姥给四姨出了个高招儿，那就是在亮亮睡觉的枕头两侧各摆放上用毛巾包裹起来的两块砖头。这一招果然有用，亮亮的小脑袋瓜儿被砖头固定住了，不能乱动，只能规规矩矩地平躺着。最后，亮亮的后脑勺子睡平了，或者说睡没了。

2011年，我家的大宝出生了。妈妈依法炮制，没有动用砖头就把他的后脑勺子睡平了。睡得很成功，不像我，妈妈把我的后脑勺给睡偏了。大概她那时年轻贪睡，没有看住我好动的脑袋瓜儿吧！等到2017年，我家二宝出生的时候，妈妈以新时代新思想为缘由坚决不允许睡勺子了。我一贯听妈妈的话，不让睡就不睡吧，反正一直以来，睡不睡勺子的决定权都在老人的手里。后来，二宝渐渐地长大了，成了“前奔儿喽、后勺子”的“南北头”。妈妈自我解嘲道：“我二孙，后脑勺子里有货，一瞅就聪明！长大了有官运！”也不知道妈妈在哪听说的，说是后脑勺子大，有官运。也许，妈妈没给她二孙睡勺子，她后悔了；也许，她压根就没后悔。谁知道呢？

其实，我和妻子也不大关心这个事儿，我们觉得孩子健康快乐地成长比什么都重要。当然了，如果老人说要讲风俗讲传统，我们会听从；如果老人提倡新时代新思想，我们也赞同。这倒不是没有立场，我们只是觉得一切顺其自然最好。对于孩子，自然成长或许是最好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