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平

“船夫们愉快地唱着歌，那嘹亮的歌声响彻了原野；橹桨有节奏地响着，与歌声形成了一支雄壮的交响曲；浊黄的河水冲刷着古老的河床，像是低诉它悠久的历史。在抗战的烽火里，他们很有组织地连人带船一起献给了国家。”

这段优美、悲壮的文字原载于1940年1月21日《时事新报》，是时年26岁的女记者张郁廉眼中的家国与抗战。作者以情感充沛、生动细腻的文字，将亲历的徐州会战、武汉撤退等真实场景诉诸笔端。80多年后，这些文字连同她的译作以“铿锵、简洁、雄浑的表述”共同构成《在前线 张郁廉抗战文存》（以下简称《在前线》）一书。

张郁廉初中毕业后考入她热烈向往的天津南开女子中学读书，“九一八事变”爆发，南开女中被迫停课。在燕京大学读大三的时候，“七七事变”爆发，她再一次失学。因俄语出众，张郁廉入职苏联国家通讯社塔斯社驻汉口分社，成为早期受雇于国际通讯社的中国籍女记者兼翻译。她多次随苏联军事记者团奔赴中国的抗战前线，先后深入徐州、武汉、长沙等战区。她笔耕不辍，写战地报道的同时，埋头翻译俄罗斯作家文章，成为抗战时期少数兼具一线经历与国际视野的中国女记者，被当时的新闻界同行尊称为“中国首位战地女记者”。

当祖国被侵略者的铁蹄践踏，战火在家园燃烧，哪个女人能毫无挂碍、潇洒离开？《在前线》收录的《徐州最后的一瞥》一文的配图尤其令人难忘：张郁廉身着一条浅色格子连衣裙，在野外席地而卧，身下只有一张薄薄的席子。那姣好的容颜、淡定的神态，若放在现代，可能被误认为背包客在旅途中安然小憩，图片说明却是“突围途中，夜行昼伏”。那一次，她和士兵走了一个多月，才突出敌人的重围。

“金山万里，一片白云，悠然飞渡；家国在心，天地浩气，凛然长存。”国家危难之际，张郁廉不顾自身安危，亲赴战场。她目睹了惨状与暴行，激发起血刃仇寇的愤怒。她以笔为枪，向侵略者发出复仇的呼号。如今，重温这位勇敢女记者笔下的抗战史，敬佩之情萦绕于心，久久不散。

张郁廉将坎坷的一生演绎成一部精彩的传奇：前半生历经硝烟和离散，后半生以“简单、有序、美观、自然”为座右铭，进行了50载无间断的国画学习、创作和教学，始终不改记录生活点滴的习惯。那份优雅、从容想必如她所言：“我倚仗的，无非是从小养成的独立自主的个性，战争逃难期间艰难困苦的磨炼，越是逆境，我越是坚忍。”

品读《在前线》，一段看似“闲笔”的描述使人印象深刻：“落日的余晖，射在波动的河面上，像千万条金蛇跳跃着。这时，两岸聚集着等待渡河的人，却无一人不严守秩序。负责人仔细地查过渡河证以后，总是让老弱者先上船，然后才到壮年汉子。”在张郁廉眼中，祖国江山如画，同胞谦恭有礼。

“多年来，我所看到的、听到的、亲身经历的都是妻离子散或生离死别的人间大悲剧，而这些都是日本惨无人道的侵略战争所造成的！这血海仇恨永烙我心，中华儿女又岂敢稍忘！”张郁廉写道。

经有关人士广泛搜寻档案史料，张郁廉19篇原创新闻作品和翻译作品带着岁月的印痕呈现到我们面前。这些被搜寻到的和那些湮没在历史尘埃中的文字，当年曾帮助炮火中救亡图存的同胞了解前线战况，坚定抗战必胜的信念。现在，这些极具现场感和画面感的见闻与纪实依然具有直击人心的力量。警示后人：勿忘国耻，吾辈自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