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开白菊之香与岁月的陈酿

姜超。

□姜超

获得鲁迅文学奖的诗人李琦近年的诗作沉静多思,依然坚持“黄金在天空舞蹈”,依偎寻常现实生活之意与日俱增。于一饭一蔬间重新确证活着的意义,李琦端详受伤的灵魂并为其塑形。年过六旬的李琦让诗成为岁月的陈酿,在岁月的消磨间标举生命的意义。

《茶卡盐湖》《台湖公园看花》等诗作,展现了人与自然的同一性,自我不仅是观察者,亦是自然景物构成之一。她一如既往地传达瞬间的个人感受、经验,虽带有鲜明的自我色彩,而一人之观察有着“具体的共相”,具有普遍的象征意义。李琦以敏感的直觉,洞察了人与自然的隐秘关系,并不断形诸诗作的吟咏。她借助自然倾吐灵魂,如滴水藏海,融入山水风物,从而召唤诗意登场。

在观察自然时,常常是“所遇无故物”,李琦对盛衰枯荣心有深焉,也极容易诱发诗人察知生命的初心。《雪落之夜》《霜花》《下雪的时候》等作品,从雪花想到了生命的虚妄与死亡,发现了“人生忽如寄”的客观存在,这是对自然的“致哀”。

如何处理本心与外物,李琦有自己独特的探索。“而那在星光下如纯银闪烁的/正是他们的智慧与命运——/璀璨如盐花,咸涩如泪水(《 茶卡盐湖》)”,突出的是心到物边的“格物”。“一群牦牛走来,大道如青天,夕阳如血/一群牦牛渐远,‘苍茫’这个词本身,开始显灵”, 诗作《与牦牛相遇》的深情倾吐,属于物上心来的“物格”。“一生一句圣洁的遗言/一生一场精神的大雪”,李琦名闻天下的《白菊》一诗则是即心即物、即物即心的心物一如。

人世浮沉几何,晚近的李琦更敏感于时光的飞逝与时间带来的压力。《父亲的遗嘱》《茫茫的时光》等作品,充盈着对时间流逝、时间的不可逆性和销蚀力量的感受,痛切到入肉入骨。李琦诗歌有大量的时间主题表现,抒发了人类对时间流逝、不可逆性和销蚀力量的认识和感慨。李琦对时间的表达不用形而上的高蹈语句,她对时间之真理及其于人类的意义,多采用诗人的思考和描述,虽不及哲学家深刻,但对时间、宇宙、生命、生死、永恒的领受,以高妙的诗歌艺术传达了迷人的感受力。故而,李琦诗歌是时间、记忆、静思共同的玉成,也是生命的美学完成。

“对诗歌的热爱,对亲人的牵挂/还有,提起真理两个字/内心深处,那份忍不住的激动”,《这就是时光》一诗虽有腌臜的生活琐屑,但昂首向上之意十分明显。如斯的诗歌更凸显心灵的瞬间愉悦。李琦在时间的客观流逝中,截取了可以承载体验的片段。李琦对当下存在的思索,使读者阅读时没了时间的间隔感,这正是李琦诗歌魅力使然。如诗作《风雪之夜看窗外》有超然物外的达观,李琦驱策文学时间的现时性,引带读者飞向永恒境地。涵泳李琦诗歌当中的读者,仿佛亲历诗歌情境中,变观望为现场体察,获得了审美陶醉,使时空的“异时”变为“同时”和“现时”,进入了物我两忘、物我交融的境界。

在诗歌中驻足,时间为诗人所居留,李琦将时间空间化,守持着内心的宁静。重返过去的经验和记忆,回到温馨的精神家园,李琦的近作颇多怀旧色彩,诗人以怀旧为媒介,来反抗时间的绞杀。李琦引领我们重温过去的美好,沉醉期间。李琦诗歌中的怀旧不仅是对过去的凭吊,而是高度认同自我虚设的“过去”,是 “现在”无法替代的美好瞬间。怀旧,也是诗人在杂乱生活里翻检有价值的过程。诗人无法让时间停止流逝,却可以在回忆中挽留时间。抵制时代喧嚣带来的丢失感,表现为语词的缓慢,这是诗人李琦诗歌的一个重要指向。缓慢不仅是诗歌时间的特征,也彰显诗人的精神指向,它促使诗歌的内在节奏、诗人的意绪发生趋缓沉思的细微变化。缓慢乃精神内驱力使然,它必然引带语言摆脱滞重,走向轻盈、澄明。李琦近年来的诗歌多了沉静质素,与海德格尔所说的“轻柔地意味着缓慢”异曲同工。

李琦近年来的诗作愈显岁月的沉香,她更注重从庞杂生活中打捞细碎的美、诗意,更吁求人们选择诗意地栖居。“只见那朵花心醉神迷/它要竭尽全力地盛开/直至粉碎(《山顶的风》)”,李琦并不掩盖尘世常见的卑污、凶顽、困厄,不去抱怨也不去哀伤,一种平静安稳度日的气度让诗歌多了从容澄明的色彩。

每位优秀诗人都有自己的造梦空间,李琦也有自己的“诗歌琅嬛”,它既顾盼往昔,又面朝未来,引人不断仰望。

(作者系黑龙江省作家协会创研室主任)